作者简介 杰姆斯·赖特(1927—1980) ,1927年12月13日出生在俄亥俄州马丁斯费里或马丁渡口,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美国中西部小镇及其居民后来成了他的诗歌中常常出现的背景和人物原型。他毕业于岗庸学院后,一度在美国驻日本占领军陆军部队服役。复员后,又入华盛顿大学攻读并获得了理科硕士和哲学博士学位。尔后,作为富布赖特基金会资助的学者前往欧洲,在维也纳大学从事研究。回国后,在多所高等院校讲授文学课。赖特最初两本诗集,《绿色的墙》和《圣徒犹大》,分别出版于1957和1959年。在谈到这些作品时,他说,“我一向非常努力以艾德文·阿林顿·罗宾逊和罗伯特·弗洛斯特为楷模写作”。同时,他还十分钦敬英国作家和诗人托马斯·哈代,曾在他的墓前思索这位前辈“从大地学习”的“秘密”。他尊重他们的严肃。他说,“要让诗说点对人类有重要性的东西,而不能只是炫耀词藻。”他热爱自然,对自然的美有一种特殊的敏感,而且认为,自然美有陶冶性情的力量;他关心人,特别是那些被社会摈弃的、受冷落、被歧视的男人和女人。他认为这类人的形象动人心弦、发人深思。出现在他笔下的,有越狱的逃犯,有被邻人窥破隐私的同性恋女人,有失偶的孤寡。但是,到《树枝不会折断》 (1963)和《我们是否该在河边聚会》 (1968) 问世时,风格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在形式方面已和弗洛斯特所代表的那种封闭型传统诀别而转向“开放”:更接近口语的诗行,更多的随意转换,更常见的超现实主义手法。而对“社会弃儿”的同情也发展成为干预意识和对政治问题的浓厚兴趣。这种变化,应该归因于他对南美诗人聂鲁达、纪廉、巴列霍和奥地利诗人特拉克尔的翻译和刻意学习。
赖特于1980年逝世时,继为他赢得1972年普利策奖的《诗歌合集》(1971)之后,又出版了《两位公民》(1973)和《献给开花的梨树》(1977)。
内容概要
宝 石
在我身后的空中/有这个洞穴,/没有人会去触动:一个隐居处,一种/环抱着一丛火焰之花的静寂。/当我迎风直立/我的骨骼转化成为深色祖母绿。
在丧失尽我的儿子以后。
我面对月亮的摧残:《1960年,圣诞》
天黑以后/南达科他州边境附近,/月亮出来狩猎,到处,/发射烈火,/沿着一种钻石廊道/行走。
在一棵树的背后/它栖息在一座白色城市/废墟上: /霜,霜。他们到哪里去了,/那些往日的住户?都已匆匆离去/,连同阴郁的面孔。
我受不了/这个,又向前走,/活着,孤独,孤独,/经过烧焦的地下仓库,经过隐蔽/的乞佩瓦人和挪威人的坟墓。
这个寒冬的/月亮把宝石/残忍的火/倾泻/在我手中。
死的财富,死的手,月亮/暗淡下去/我在美丽的亚美利加的白色废墟上迷路。
幸 福
在通往明尼苏达州罗切斯特的公路近旁,/暮色在草地上轻盈跃动。/那两匹印第安小马的眼睛阴暗/充满柔情。/他们从柳树林中高兴地走来,欢迎我的朋友和我。/我们跨过铁丝网步入牧场,/他们整天在那里吃草,非常寂寞。/由于我们来到,他们浑身颤动,掩不住内心的欣喜。/象易动感情的天鹅,他们羞怯地低下了头。/他们相亲相爱。/没有一种寂寞能和他们的相比。兴奋复归安谧,/他们开始在昏暗中咀嚼初春的嫩草。/我真想把那瘦小的一匹搂在怀里,/因为是她向我走过来/用鼻子拱过我的左手。/她黑色相间,/长鬃散披过额头。/轻风使我动念爱抚她长长的耳朵/那马耳象姑娘手腕的皮肤一样细嫩柔和。我突然省悟/如果我能一步跨出躯体,我就会开放/成花。
一本坏书使我抑郁,我向休/闲的牧场走去,邀昆虫作伴/如释重负,我让那本书跌落到一块石/头背后。/我登上一片略微隆起的草地。/我不想打扰那里的蚂蚁,/他们正走成单行沿着篱桩向上爬去,/搬运着小小的白花花瓣,/投下我看得透的淡淡的阴影。/我闭上眼睛片刻,谛听。几只衰老的蚱蜢/已经疲倦,此刻跳得吃力,/他们的大腿沉重。/我想要听他们,他们能奏出明净的声/音。/这时,欢快悦耳,远处,一只不见形/影的蟋蟀开始了,/在枫树林里。
向J·埃德加·胡佛作忏悔
藏身在一座废弃的石头教堂里/一名黑人士兵/一页页翻阅他无法看懂的/美国陆空军条例。
我们的父,/昨夜我吞食了一片云/的翅膀。在城里,我曾偷偷溜去/和一棵病树同做祈祷。
我辛辛苦苦累得要死,神父,/我通过了一块块巨大的石头,/我藏在星星和枫树下,/我却无法找到我自己的面孔。/在鼓风炉的群山之中/那些树也不愿理睬我。神父,黑色飞蛾/伏身在大地的岩床上,在等待着。
而我对自己的祷告词也害怕。/神父,宽恕我吧。/我做时并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作品鉴赏 杰姆斯·赖特在50年代末期作为诗人登上文坛,就有不同凡响的表现。他第一部诗集《绿色的墙》 (1957)出版后,曾被W· H·奥登译为那一年耶鲁青年诗人丛书中最佳诗集。但是,努力以弗洛斯特为楷模的早期作品,无法超过弗洛斯特的影响。晚期,借鉴聂鲁达、巴列霍和特拉克尔,从中吸取营养,形成了他自己的风格,具有浓厚新超现实主义色彩的风格。《宝石》,是这种风格典型代表作。《在丧失尽我的儿子以后,我面对月亮的摧残: 1960年,圣诞》,从标题到整首诗,都属于同一类型。传统的诗歌语言经过改造,逻辑和语法也失去原来面貌。连续常被切断,暗示压倒陈述。意象跳跃,意象叠加,现实意象与超现实意象的交错,被大量使用,把诗歌作为表现和认识手段的作用场拓向意识的深层。象《宝石》这首诗,似乎难解,然而每一行都可解,而且可作多解。例如:身后的空中,有这个洞穴”,可解为死亡,而“迎风直立时骨骼化为祖母绿”,可解为生命留下的不朽事物。但是,这种诗宜读,不宜解。作为整体的诗歌艺术生命和魅力将在某一解中丧失殆尽,一首给人以丰富美感和启示的诗,将蜕变成为破译过后的密码稿而其味如腊。诗的内容和诗的形式密不可分,离开了诗的形式,诗的内容就不再是诗。《1960年圣诞》,意象和结构都更复杂。但是,跳跃的意象之间,流动的意识之间,仍有脉络可寻。标题本目,就是真与幻的结合。整首诗,同样,由真入幻,真幻交织,又出幻归真。时间,是真实的: 1960年圣诞天黑以后;地点,是具体的: 南达科他州边境附近。但是当月亮出场后,变化发生了。核心意象是月亮的意象,其他意象和联想都由此而生。月亮,据希腊神话,其女神是狩猎女神,狩猎是杀生,在这首诗里,似乎就被诗人借喻为死神。而白色,这皈洁的月色便成了死亡之色。以此为索引,则这首诗也就不难理解了。这是用超现实主义手法结构成的一幅以清冷的月色为基调的拼贴画,隐含着深沉的悲伤。但是到最后一节,读到“我在美丽的亚美利加的白色废墟上/迷路。”境界顿时开阔,情绪也由单纯个人的丧子之痛上升到忧国之思。至于“死的财富、死的手”,则是由于“死”dead,有多种衍生义,死是没有生命,死是失去知觉,因而可以读作“没有价值的财富、失去知觉的手”。《幸福》,并不费解,诗人细腻的笔触描述了他的一次经历,真实或虚构的经历,在跨过文明的铁丝网,进入与人世烦嚣隔绝的“寂寞”自然环境,和自然或原始状态的生命——那两匹印第安小马产生一种心灵沟通和默契时的喜悦,值得注意的是“没有一种寂寞能和他们的相比”,可理解为绝顶的寂寞,但是更应该读作幸福的寂寞。最后一句,“我突然省悟/如果我能一步跨出身躯,我就会开放/成花”,这是在喜悦情境中对于喜悦极致的向往。在早期一首诗里,他就曾假口于一个同性恋女子,在想象到摆脱肉体和痛苦而获得自由和喜悦的独白中说过,“直到我的灵魂突然开放,象蓝色/瓦斯的火之花在半空中舞踊: /摆脱这肉体铁的牢笼。”只是在这里的表述更为简洁、精致。准确的把握,细腻的陈现,清新的语言,亲切的形象,是他这类诗的魅力源泉。《向J·埃德加·胡佛作忏悔》,只要知道胡佛其人是美国犯罪学家和联邦调查局局长,陆空军条例是军法,就可以理解,该忏悔的不是这首诗里的黑人逃兵,而是连人们的灵魂也要控制的联邦调查局长,或者,形成那种压力,使得人们对自己的祷告词也担惊受怕的制度的缔造和维护者。在 《哈定总统: 题》 中,他的笔锋就指向了这种制度的最高代表。
赖特后期,不再热衷于在诗中塑造人物,而有了较大的个人开放性。作为语言艺术家,在形式的探索方面,他有无休无尽锲而不舍的精神,他永远在创新。而在面对某些超现实主义诗篇时,读者尽可以采取陶渊明读书的态度,不必求其“甚解”,那类诗有一种诡谲美,美在解与不甚解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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