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富于奇趣和幽默的童话早已从美洲传到欧洲,近年又引起中国读者的极大兴趣。北部美洲黑人的童话有两种,更古老些的童话是黑人从非洲带去的,黑人在北美定居后也产生了新童话。这篇童话的主人公是鹭鸶小姐,她爱虚荣,爱赶时髦,竟到了丧失理智的地步。童话里有句话:“对于鹭小姐来说,时髦是高于一切的。”既然这样,兔哥捉弄她,她也当了真;狼是不是医生她也在所不虑;摘脑袋时一次性的疼痛感她也能忍受;摘了脑袋,还有谁来感觉时髦她也没有想到。实在可悲可叹! 这篇童话的幽默讽刺可说是到了极点了。
·韦苇·
鹭鸶怎样丢掉了脑袋
一个暑热天,兔哥家族上空袭来一场风暴,最后的也是最猛烈的一阵狂风,竟刮来了一只天蓝色的鹭鸶,被抛落在一个池沼里。
原来在这一带居住的鸟兽,谁也不曾见过这种鸟。池沼的居民多不胜数,却没有一个居民是鹭鸶熟识的。她本来住在离这儿很远很远的一个海滩上,靠着一条著名的大河南岸。她在她的故乡是遐迩闻名的爱时髦的女郎,向以穿戴入时著称。这回既是风暴把她刮来,她那美丽的容貌难免受到了莫大的损伤,但是她的双脚在池沼一站稳,就连忙开始修饰梳妆。首先,她把自己头上很合时宜的刘海梳理好,然后用长喙调整被狂风刮得七零八落的羽毛。一直打扮到她自己觉得上上下下、头头尾尾看起来无一处不妥帖,这才傲然环视四野,接着动身去熟悉池沼环境,结识本地的居民们。
她看到的第一个池沼居民是兔哥。她走到兔哥身边,同他攀谈起来。
“晚安! 你们这个地方倒还是挺不错的嘛。”
“我们的池沼当然好极了,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兔哥对鹭鸶有保留的称赞不太满意,就自个儿夸说起他们的池沼来。末了,他说:“我是兔子。您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叫蓝鹭。我从大海那边飞到这儿来——当然,不是我个人自愿的。不过,您不反对的话,今晚我就在这儿住下。”
“请吧,鹭大嫂子。我们这地方大着呐。”
“哎,您可千万别管我叫‘大嫂子’!要叫我‘Miss鹭’——鹭小姐!”她因为被兔子叫大了年纪而一肚子不高兴。“您可要知道,我还没出嫁哩。”
“呵,请原谅,Miss鹭,我让您不高兴可不是有意的。说实在的,您个儿这么大,人家还会以为您不但有了几个孩子,连孙儿孙女都有好些了呢。”
到这时兔哥才对这位不速之客细加端详,可Miss鹭毫不理会,顾自往前高视阔步。
她在自己的家乡习惯于在蔚蓝的茫茫水域中悠悠行走,每走一步都把脚抬得很高,到这里,她还是按她的老习惯走路,虽然因为气候炎热,池沼的水只剩很浅一层了。乌龟老奶奶有心要与她拉拉家常,以表示一下欢迎之意,可她差点儿从乌龟老奶奶身上踩过去。当她再往前走时,那腿就抬得更高了。
她就这样巡视了全池沼,每见一个居民就把自己给介绍一番,说明她是个未曾出嫁的Miss。天很快黑了下来,池沼里的鸟儿都各自睡觉去了。使鹭鸶诧异到难以想象的是:她发觉本地鸟儿睡觉时个个都把头摘了下来。至少在昏暗中她觉得是这样一种情形。其实,大家只不过是把头藏到翅翼底下,以便安稳地睡觉罢了。
鹭鸶从来没有这样睡觉过,因此她推断,这准定是这一带地方流行的时髦风尚。
但是,当Miss鹭向池沼边的丛林扫视时,她看到一对鼓凸的眼睛在盯着她。这是兔哥。而Miss鹭却把他看成了一只蛤蟆,所以,不但没上前问好,反而伸出长喙直向那鼻梁啄去。啊,这下可把兔哥惹气了!
“岂有此理!”他大叫道。“你差点儿把我的眼睛给啄瞎了!你算什么玩意儿! 你要在这里干什么?”
鹭鸶先是大吃一惊,但是一看清在她面前的是从不伤害他人的兔子,就傲气十足地回答说:
“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样大叫大嚷。我是这里的稀客,谁都叫我Miss鹭。”
接着她用嘲弄的语调补充道:
“我真不明白,您有什么必要把自己装成蛤蟆呢。”
对兔哥来说,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比嘲讽他为“蛤蟆”更叫他气恼的了。但是,对客人总须以礼相待吧。兔哥把气恼压在心底,说:
“您对这里的一切都还陌生,Miss鹭,您对您看到的许多事物都感到诧异,这不足怪。我一辈子都在这地方过日子,可直到如今,我对有些风尚都还感到惊讶。”
Miss鹭相信兔哥对她很和善,就又问他:
“请您告诉我,为什么这里所有的鸟儿睡觉时都不见脑袋呀?”
“怎么不见脑袋?”
“就是这样:没有头。他们准是在睡觉之前都把脑袋摘下来。这一定是这儿流行的时髦风气吧?”
兔哥抑制不住要开开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的玩笑了,他把笑声含在嘴里说:
“是的是的,这一带近来是时兴这种风尚,都以为挺时髦的。所以鸟儿每每到要睡觉时,都必先把头摘下来。”
“想想吧,这该多有趣!”Miss鹭不由得为之大声叫绝。“这时髦的风气还没流行到我们那儿。可请您告诉我,他们是自己把头摘下来的呢,还是托理发师帮忙给摘的?”
“摘起来手脚最麻利的自然是医师。”兔哥意味深长地微笑着说。“这里有专干这种行当的好把式。”
兔哥开心地笑了一阵,就跑回家去了。
然而这位Miss鹭却很想把这番有趣的谈话进行到底。她找到鹬鸟。鹬鸟一直在旁边转悠,刚才兔哥和鹭鸶的对话,他全听见了。
“鹬先生,您能不能给我推荐一位高明的医生? ……要不,说实在的,大家睡觉时都摘下了脑袋,就我一个人连着头睡觉,不太那个吧。”
鹬哥这时发现狼先生向池沼走来,就回答说:
“您就请教那位先生得了。这是狼医师。他在这方面可是个大学问家呀。”
说真的,鹬哥怎么也不会想到,Miss鹭会真的想要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然而对于Miss鹭来说,时髦是高于一切的。她把人家的笑话当了真,一本正经地向狼先生走过去,说:
“对不起,您是狼医师吗?”
“是啊,我是狼。”他随口回答说,可他十分惊异,为什么这个长脚杆的陌生婆娘会把他给叫做“医师”。
“我是Miss鹭,”蓝鹭自我介绍说,“您的一位朋友在我面前推荐您。现在我想睡觉了,可睡觉前得把头摘下来呀。”
狼先生瞥了一眼蓝鹭那又长又尖的嘴,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莫不是,您是要摘我的脑袋吧?”他嗫嚅着说。
“嗨,医师,您可真会开玩笑! 不是摘您的,而是把我的摘下来,当然,请您按时兴的式样给我摘。您不愿帮我这个忙吗?”
“我非常愿意。”狼先生回答着,向她走近了几步,他这时才悟透原来是有谁跟这位Miss鹭开了这么个玩笑。“您吩咐吧,要留长点还是留短点?”他打量了一眼她伸过来的长颈,补充问道。
“多长时髦,就留多长吧。不过,您告诉我,摘的时候不疼吗?”
“不习惯的时候,可能会稍稍有点儿疼痛感,”狼先生回答道,“可到第二回您就什么感觉也不会有了。亲爱的,您把头颈放低点儿,好,就这样……”
这个故事怎么了结是不言而喻的。每当池沼的鸟儿们回忆起Miss鹭的时候,就总是说她追求时髦到了丧失理智的地步,甚至把自己的脑袋也给弄掉了。常常提起这一点,可不是没有道理的呀。
(韦苇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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