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灿烂。他正在吃早点,偶尔从一盘炒鸡蛋上抬起头,突然发现花园里有只白毛金角的独角兽在悠闲地吃玫瑰花。
他冲进卧室,摇醒酣睡的妻子:“花园里有只独角兽,正在吃玫瑰花哩。”
妻子睁开睡眼,恼怒地瞅着他,“独角兽是神话中的野兽。”说着便转过身,不理睬他。
丈夫慢慢踱下楼梯,走进花园,见独角兽正在吃郁金香。“喂,独角兽!”他随手摘了一朵百合花扔给它。
由于花园里来了只独角兽,他喜不自胜,又奔上楼去,再将妻子摇醒。“独角兽还吃了一朵百合花。”他说。
妻子霍地从床上坐起来,冷峻地盯着他:“你是个疯子,我要将你送进精神病院。”
他历来讨厌“疯子”、“精神病院” 这类字眼,尤其在这样一个阳光和煦、异兽光临的美景良辰。他思忖片刻,说:“我们走着瞧吧。”
到了门口,又补充道:“它的额头长着一只金灿灿的角。”
他复入花园去看独角兽。可是,独角兽已毫无踪影。于是,他走进玫瑰丛中,安然地睡着了。
当他一走出屋子时,妻子便立即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她暗暗高兴,眼睛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接着,她给警察和精神病医生打了个电话,请他们带上束缚衣火速赶来。
警察和精神病医生来了。他们坐定后,非常好奇地审视着她。
“我丈夫今天看见一只独角兽。”她说。 警察看看医生, 医生又望望警察。“他告诉我独角兽吃了一朵百合花。”警察同医生又互相看了一眼。“他告诉我独角兽额头上长着一只金灿灿的角。”
精神病医生严肃地使了个眼色,警察一跃而起,将女人按住。女人拚命挣扎。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制服,给她套上束缚衣。这时,她丈夫进来了。
“您有没有跟您妻子说过您看见一头独角兽?”警察问。
“没有,”他说,“独角兽是神话里的野兽。”
“我们想知道的就是这些,”精神病医生说,“将她带走吧!很抱歉,先生,您的妻子疯了。”她高声叫骂着,但终于被带走了,关进一所精神病院。
(吕炳华 陈锡添 译)
选自《广州文艺》1982年12期
【赏析】 这是一篇荒诞不经的故事。如果我们用社会学的眼光把它当作一篇寓言来看,可以说它意在揭露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关系的冷漠,甚至夫妻之间也互不信任,互相猜疑和陷害。但作为一篇具有艺术价值的小说,其中还包涵着更多的意义。
小说以客观冷静的笔调叙述了一个不可能是客观存在的事件:一只神话传说中的独角兽出现在某人的花园里。由于没有任何神秘或幻想气氛的渲染与暗示,这件事显得异常古怪而不可理解。然而更值得注意的是,以这件事为开端而引起的一系列反应与行动实质上都同样古怪而费解。请看:
当丈夫告诉妻子发现异兽时,妻子毫无惊奇和诧异的表示,却认定丈夫患了精神病。独角兽消失后丈夫却若无其事地安然睡着了。妻子请警察和医生来抓丈夫,警察和医生反断定妻子患了精神病。丈夫无动于衷地复述妻子说过的话,否定了自己先前所见的和所说的,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结果请医生来抓精神病的妻子反而被当成精神病人抓走了……
于是,故事留下了一连串疑点; 是否当真出现了独角兽?妻子是相信丈夫在胡说还是有意陷害? 丈夫是否在警察和医生那边做了什么手脚?警察和医生凭什么认定疯子是妻子而不是丈夫? 究竟是妻子还是丈夫疯了,抑或是全都疯了?
小说中找不到这一切的答案,看来作者也无意作出答案。作者的兴趣显然在于构造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貌似现实的环境中无端出现了非现实的事物; 看起来神态清醒正常的人行为思想却难以理喻,相互之间无法交流,像是全都有精神病。作者还特意在结构上安排了一系列反转:前面见到独角兽的丈夫最后若无其事地否定了自己;想把丈夫送进精神病院,到末了自己反被抓了进去; 警察与医生受妻子之请求来找病人,却断定妻子是病人……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无法交流与沟通,怪事随时可能发生。处处都存在危险:人们在伺机陷害别人,却无法预料行为的后果,射出的弹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反弹回来打着自己。
作者以旁观者的态度不动声色地叙述这一切,使得所叙述的世界像一出荒诞不经的傀儡戏,令人忍俊不禁.然而这种荒诞感中分明包涵着作者心目中对世界的某种认识。当代西方世界所呈现出的混乱状态,人与人之间的敌意与隔膜,这一切被织入一个似真非真似幻非幻的精巧地结构起来的世界中,其中的荒谬与不合理性成分被夸张变形后显现出来,便成了供人嘲笑的对象。读者从中看到的其实正是自己所生活的世界之一角的反映,然而这是一面哈哈镜,照出来的一切都由于变形而显得滑稽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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