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看今日之蒋介石
蒋介石已经不是我们国民革命军的总司令,蒋介石是流氓地痞、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卖国军阀、所有一切反动派——反革命势力的中心力量了。
他的总司令部就是反革命的大本营,就是惨杀民众的大屠场。他自己已经变成一个比吴佩孚、孙传芳、张作霖、张宗昌等还要凶顽、还要狠毒、还要狡狯的刽子手了。他的罪恶书不胜书,我现在只把他三月二十三日在安庆屠杀党员、屠杀民众的最近的逆迹向我们的同志及各界民众公布。
我们是三月十六离开南昌的,他比我们早一天到达九江。九江的“三·一七”惨杀已经在我们革命的历史上留下一个永远不能磨灭的污点,但我们那时候对于惨杀的暗幕还不曾明了,主持这场惨杀的究竟是甚么人我们还不曾知道。我们对于他虽然不免已有几分怀疑,但我们还以为他总不会是主使的人,主使的人一定是段锡明、周利生等等背叛民众的党棍和走狗。及到“三·二三”惨案发生,我们才知道了这个阴贼险狠的大叛徒——这个万恶滔天的蒋介石!
“三·一七”惨案发生后,第二天他就命令我们到安庆去。我们是在十九号到达安庆的,他比我们迟到一天。安庆的民众在省、市党部的指导之下所表示的欢迎他的热诚,可以说是空前所未有。安庆在“青天白日”的旗帜(国民党的党旗)之下复活了起来,安徽省党部正在召集第一次全省代表大会,准备组织正式省党部以推行国民党的主张。代表大会本是预定三月十号开幕的,听说蒋介石要移驻安庆,便专为他延期到三月二十二日。安徽省的党员同志对于他所表示的拥戴的热诚,也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了。但就是这个过于迁就的表示早伏下了无穷的危机,我早就忧虑到大会的进行恐不能够顺利地闭幕。不料我所怀抱的忧虑竟成了显然的现实——而且是很残酷的现实。
三月二十二日代表大会开幕,就在开幕的那一天,便发生了惨案的痕迹了。
先是安庆城内有四个总工会,一个是在省党部指导之下成立的,其他三个都是投机分子们的非法的组织。三个之中比较纯正的两个,已经由省党部和政治部把他们合并了起来,只剩下鲁班阁的伪总工会,完全是由劣绅土豪收买流氓地痞所组织的。每人出洋四元,入会后不纳会费,并赠送一个银质的徽章。如此重价收买,也才仅仅得了一二百名的会员。这个伪总工会无论怎样是不能够听它存在的,所以党部早就有命令叫他们解散。我们总政治部到后,也就在二十二的那一天,下了一道命令去叫他们停止职权,听候审查。但他们所借口的是说奉了总司令的命令组织的。在当初我们还以为是他们的梦呓,所以我们也就没有顾虑。不料就在二十二的那一天下午二时的光景,刚刚把代表大会的开幕典礼举行完毕,他们伪总工会的暴徒们便簇拥至设在省长公署的总司令行营前面。他们举了代表去要求见蒋介石,蒋介石也出来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说是他们受了压迫,本总司令是要秉公办理的,务要使他们不受压迫,望他们安心。
总政治部是设在第一中学的,那时候我也没有在总司令部,我因为参加了代表大会的典礼,弄得一身都是汗,我便偷了一点机会去洗澡。当我洗澡还未完毕,便有人来报告,我便赶到总部行营,看见暴徒们还聚集未散,总司令部特务处的副处长温建刚在那儿指挥。我向他询问一切的情势,他才把蒋介石的一段话告诉了我。我还听说是省党部的常务委员光明甫同志在总部行营前已经受了暴徒的殴打。我没有再事羁延,便一直跑到内里的总司令室里面去。
蒋介石的居屋是平列的两进房间,第一进是会客室,第二进才是他的寝室。我走进第一进的时候,看见光明甫同志坐在那儿,他把他扯坏了的衣裳和抓破的颈部指示给我看。我看了又走进了第二进去,蒋介石正坐在书案的旁边,他立起来叫我坐,我也就坐了。——这是他对于我的惯用的礼貌,别的部员见了他的时候,总是用立正的姿势来向他对话的。
他说:“今天的事情你晓得吗?”
我说:“我到总部里面来才晓得的。”
他问我究竟是怎么的一个起因。我便把伪总工会的构成和我们对于它的态度说了。
他说:“你以后对于民众团体的态度总要不偏不袒才好。你去调查一下,把他们合并起来,把他们调和起来好了。”
我说:“只要有调和的余地,我们当然要替他们调和。不过恐怕事实上很难,总司令是看见的,他们在总部面前便实行用武力打人。”
他说:“好啦,好啦,你去调查一下好啦,唵,唵,你去调查一下好啦。”
不得要领地说了一番话,我便退了出来,他也跟着我出来。我们又同光明甫同志会谈。光明甫同志请求他对于当日的暴动要加以相当的制裁。他只口口声声地说:“好啦,好啦,调查好啦,让政治部调查好啦。”
明甫同志说:“今天的事情可以无须乎调查,他们是在总司令部的面前行凶,总司令是亲眼看见的。我这伤痕,我这衣服,便是真实的证据。总要请总司令立刻查办一下,我们做党的工作的人才能得到一种保障。不然,我们党部同志个人的生命不足惜,我们的党是永远立不住脚的。”
明甫同志很像是一位直爽的人,他又受了侮辱,他的神气已经有几分激昂,而他的语气更不免带了几分愤意。
蒋介石也不客气地用批评的态度说道:“其实你们做指导工作的人没有做好,你们不免有些偏袒,所以才激成了这样的事变。我已经叫总政治部去调查了,我看最好是把两个工会合并起来才好。”
明甫同志说:“工会是一回事,暴动是一回事。工会的合并由总政治部去调查,只要认为可以合并就合并起来,只是今日的暴动要请总司令惩办一下。”
我在旁边也帮助明甫说了一遍,逼得他没法,只得信口地说道:“好啦,好啦,我警戒他们一下好啦,唵,唵。”
就这样不得要领地又谈了一番话,明甫先走了。蒋介石对我说:“安徽的事情是顶难办的,顶扯烂污的是安徽人,在革命党中扯烂污的多是安徽的同志,你不信,你看,他们还要打呢,还要打呢。”
做一个总司令的人,自认为最能够革命,是革命党的领袖的人,竟说出这样无聊的话。他明知道他们还要打,而他全不加以丝毫制裁,这是甚么道理?我当时心里不免有这样的愤恨,我相信读者读到这儿也不免会有这样的愤恨,但是不忙,且看下文便可以知道他的葫芦中卖的是甚么药了。
二十二日的晚上反动团体送了一张请单来。请单的上面是这样写的:
安徽省农民协会
安徽省总工会
安徽省商民协会 各筹备处谨择三月二十三日
安徽省学联会
安徽省妇女协会
休业一天,于上午九时在白日青天开市民欢迎大会。
安庆市民大会敬订
迎蒋介石的市民大会已经在二十号举行过一次,由省、市两党部共同召集的。现在又要来举行,他们反动团体的阴谋是很显著的。我预算着他们是定会有一番大规模的暴动,当晚我就派人出去调查,没有得到甚么结果。第二天清早又继续调查,并得着第三十三军政治部的报告,晓得他们组织了一百名的敢死队,是出钱买来的流氓,每人四圆,并且还有一种赏格,便是负轻伤者一百圆,负重伤者五百圆,丧命者一千五百圆。暗中主使的是总司令部的某某人我们也知道了。我当时便派人出去通知市党部及各种合法的民众团体,叫他们先作准备。一方面我又亲自跑去见蒋介石。
二十三日的一天是大雨,我们还以为反动分子的集会或者会延期,但是走到街上,各家铺店多已贴出一种红纸墨字的印刷的标帖,写着“本日欢迎蒋总司令,一体停市一日,安庆市民大会订”等字样,可见他们的阴谋是很有准备、很有组织的了。我走到总部行营门口的时候,看见特务处长杨虎、副处长温建刚、总部参议刘文明、前总部秘书现充独立第五师党代表姚觉吾、第四十军党代表李因等,全身雨衣雨帽,神色匆匆地由总部走出,大有如临大敌的光景。我一直走进总司令室的门前,门是由里面扣了的。我问侍从副官,说是在会客,我便退入西侧——总参谋长室。该室与总司令室对称,中间隔了一个小小的中堂。室中也分二进,总参谋长朱一民也在第一进里会客,我便退在一旁。我隔着门帘看见第二进的寝室里有许多长袍短褂的人,在总部里素来是没有看见过的。那些人都站着好象在等待甚么,又好象在开会的光景。少时杨虎和姚觉吾先后进来,和我略略应酬了一下,又走进内室里去了。我坐了一会,又来了一位安庆电报局长,这是一位矮小半胖的人,大概有四十三四岁的光景,脸色是带青灰色的,左眼有点斜视,矮子的姓名我现在已经忘记了。他来和我寒暄,问我认不认识谢慧生(谢持),认不认识杨庶戡,我都答道认识。又问我从前在上海住在甚么地方,我说是环龙路四十四号。他大约相信我是西山会议派的一个分子了吧,便把声音放低,对我说出许多秘密的话来。我把他招到屋隅,两人并坐在一张长藤椅上说话。
他说:“我们这一次的工作做得还算不差,我们在三个礼拜以前便把各种行帮的工头买贿好了,我们立刻就把总工会组织了起来。其他农会、妇女协会、商民协会,我们都组织好了,所以我们党部的捣乱分子,走来就插不住脚。”
我称赞了他们一番,又说:“好是好,但只是一个空头的团体,他们捣乱分子依然还是要捣乱的,我们总要有一种武力来制裁他们才好。”
他听见我说,便很得意地说道:“有的,有的,我们昨天打了一次你是晓得的,我们今天还要打呢。”
又另外说了些闲话,我问他安庆的青红帮有多少人。他说:“不少,不少。”
我说:“青红帮我们和他们总要有联络才好。”
他说:“是呢,是呢,我们早联络好了,九江、安庆、芜湖、南京、上海一带,我们都和我们的‘老头子’联络好了,我们要走一路打一路,专门打倒赤化分子。”
我说:“我们的杨处长杨大哥,他这一次的功劳很不小。”
——“嗳!就全靠他老哥子!”
你矮胖的斜眼局长!我真多谢你这一句话,所有一切的内幕我已经知道了一半了。在二月初头的时候,蒋介石委任了四个上海的大流氓为驻沪特务员,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他的用意之所在。那时候我和总政治部铁罗尼顾问谈起,铁罗尼顾问问我是何用意,不消说我是没有话来回答,我记得我只回答了一句笑话:“大约这就是他的所谓下层工作吧。”但是现在我明了了,我得到明确的答案了。我们的总司令是勾结青红帮来和我们革命的民众作战的英雄!你看我们国民革命军三色识别带不是变成了青红带了吗?这就是说我们革命军的总司令已经成了青红帮的老头子了。我们是何等的光荣呵,三民主义已经被流氓主义代替了,猗欤休哉!
我和斜眼局长谈话的时候,杨虎、姚觉吾诸人惶惶然如将赴猎的鹰犬,时出时入,并不断注视我,我也不便再行多谈,并且我也恨我的听觉不幸得了慢性的中耳炎,斜眼局长告诉我的秘密,我至多只听到了三成,然而我也算达到目的了。
我推诿着要去见总司令,便把谈话中止,走出室来。总司令室的房门依然是反扣着的。我告诉了侍从副官,说我到交通处去了,请他随后来关照我。
我一直走出来,走向交通处长陆福庭的房里去。走过第二进的大堂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反动团体的打手鹄立在那儿,有刘文明、李因、温建刚诸位豪杰在那儿指挥。我走过身去见了陆福庭。
福庭他号叫心亘,是从“恒”字拆开的,取的是“人贵有恒”的意思。他是一位忠厚长者,在总部里面我最喜欢他这个人,他也很能和我要好,但我现在要把他告诉我的一番话实写出来。心亘呵!我知道你是一位很好的同志,你是具有革命热诚的人,万一我这篇文章发表出来于你的地位,乃至于你的生命有甚么危险的时候,我请你不要怨恨我。
我见了福庭,他也不免带了几分愁容在他的古铜色的罗汉模样的脸上。他开口便向我说:“安徽的事情弄得这样糟,你是政治部主任,你应该怎样办呢?”
我说:“我能够怎么办呢?总司令不要我办,你叫我怎样办呢?我今天就是要去向总司令请示办法的。”
——“你见过他没有呢?”
——“他还在会客。”
——“昨天打架的事情你晓得不晓得?”
——“我怎么不晓得呢,今天还要打呢。”
——“是啊,是啊,要闹得一塌糊涂。”
我说:“你怎么不去向他说呢?”
——“我怎么能够向他说呢?”
我说:“你是安徽人,你又是一位忠厚长者,老总待你也不薄。你看见老总一天一天和民众脱离,你看见安徽的民众一天一天地更要受深厚的痛苦,你应该救救你们的乡梓,应该救救老总才行。你的话老总一定能够相信的,你赶快向他忠告一下吧。”
他抱着手只是摇头。他叹了一口气说:“哎,我敢说一句话,总部里面的安徽人除开我而外那一个不是忘八蛋!他们只顾自己的升官发财,天天去包围老总,把老总弄得个莫名其妙。我一个人孤掌难鸣,所以我也只好装聋装瞎装哑,看见的当着不看见,听见的当着不听见。假使张治中还在这儿,我也没有这样孤单,我也可以说两句话。”
他说的时候,两眼圆睁着分外的发光,全部的面孔都涨红了。这正是他的诚恳的人格的表现,我在他的面前总觉得自己这样不好,我不该假意地做出了许多表情来逗引他说出比我更知道得详细的秘密。
我说:“假使老总不给我一个办法时,我要向他辞职,你看怎么样?”
他连连摇头说:“不好,不好,到了南京再说。”
我说:“陆大哥,你要替我想一条出路呢!”
他只是说到了南京的时候再说。他停了一下又说:“到了南京一定是要大流血的,你看吗,你看吗,老总一定是要拿人!”
——“你看他拿人的时候会不会先拿我?”
他略略停顿了一下说:“不会吧!”
我又激励着他说:“你究竟还是应该先向他忠告一下的好。”
他说:“我是不好说的。”
我故意地激昂起来,我说:“你不敢说,那我要去说,我今天是决了心来的。他要枪毙我,我也要向他说。象他这样和民众脱离,我不忍心见他走到绝路。”
福庭沉默了一晌。他说;“你晓得他们打架,在暗中主持的是甚么人?”
我说:“我怎么不晓得呢,就是杨虎他们联络起青红帮干的好事。”
——“对,你晓得了,你还说甚么!”
我说:“唯其是晓得,我定要去说。他们这些人不消说也是忠于老总的,但他们所用的方法只是送葬老总的。我不忍心看见他被他们包围。”
他又叹了一口气说:“哎,我看你还是不去说的好吧。”他把声音放低,又向我的耳边说道:“你晓得吗,杨虎是老总命令他来干的!”
说了,他把眼睛向外放出一段白光看着我,他的面孔还带着一个“你晓得吗?”的神气。
我又沉默了一下,又问他:“你怎么晓得?”
他说:“是小波(杨虎的号)亲口对我说的。”
两人从此沉默了。啊,我已经知道了这场黑幕的全部了。陈赞贤的惨案为甚么他批准了对于倪弼的免职查办时又叫我不要打电报到赣州去;段锡朋、周利生等为甚么敢那样坚决地解决南昌市党部;九江的“三·一七”惨杀为甚么发生得那样离奇,这一切的背景我是完全知道了。在这儿让我来补叙一下以往的历史吧。
赣州事件的起初是在正月尾间,那时蒋介石在庐山,总部的事情是由张群一手包办。他当时接到倪弼捏造的电报,便把新编第一师第二团团党代表段喆人免职查办了。不久蒋介回了南昌,才将赣州事件的全案交政治部查办。我当时便拟了一个办法呈报给他,请他将倪弼调开,然后赣州的事情才有办法,但他没有批发下来,后来我又当面向他说过两次,两次他都答应了我要把倪弼调开,但总不见他实行。最后倪弼更加刁恶了起来,终竟把陈赞贤杀害了。省政府当时来了一个公函请政治部严办。三月十二日的清早,就是中山先生逝世二周年纪念的那一天,我拿着公函去向他请示。他说:“免职查办吧。”我说:“那么请总司令亲笔批示。”他说:“好的。”便提起笔来想了一下,批了“免职查办”四字。我又问如何查办法,命令如何下?他说:“你用我的名字拿去登报好了,但不忙打电报到赣州去。”他这岂不是欺骗的行为,只是略略用些伎俩欺骗民众吗?
就是段锡朋、周利生等的行为我也当面向他说过几次。就在他临走的十五号的晚上,我听说省党部有解决市党部的消息,我又向他说。他当时便写了一封信给段锡朋,说“江西党务以后事事须与总政治部接洽,对于市党部事宜缓和为是”等语。我当时觉得非常的满足,以为可以免去一场纠纷以静待中央的命令。但是当晚他走了,第二天我们也奉命出发了,段锡朋、周利生辈终竟把市党部强制解散了。俟后南昌总部、省政府、省党部打成一片,背叛中央,收买流氓伤兵几次想大肆屠杀,幸亏第三军第七师深能负责,保护地方的治安,他们的阴谋也就没有方法暴露出来。最近听说总部已向赣州调新编第一师来南昌,这是显然要把屠杀赣州的手段在南昌重演一次,这些假设没有蒋介石的命令,总部留守的张群,他有这样的狗胆吗?
三月十六我们到了九江,第二天他就命令我上庐山去视察阵亡将士墓的工程。我到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回九江,刚刚遇到暴徒们把九江市党部打完了的时候。暴徒们手拿武器在街上游行,长矛、大刀等等不一,尤有一种特别的武器形如连枷,上面纵横都是尖刀,也有的是竹头的尖钉。我走到总工会门首的时候,看见一位工友被打得头破血流,一身都是血渍,我才知道已经打伤了好几个市党部的执行委员,还打死了好几个。那时街上有些店铺已经罢起市来,我便跑到审判厅的总部行营里面去见蒋介石。门首正簇拥着无数暴徒,参谋长朱一民正在代表蒋介石向暴徒们演说。所说的话刚好和蒋介石向安徽伪总工会所说的一样。
我去见蒋介石,把外边的情形报告给他,请他派兵去赶快把暴徒弹压着,首先要解除他们的武装。不一会朱一民进来,报告他代表答话的情形,说他们送了六个人来,如何处置。蒋问有名单没有,朱一民交出了一张名单。蒋说把他们接受起来。我又催促派兵弹压。我说假使不赶快弹压,九江会要罢市,全体的工人也会要罢工,情势是很严重的。他当时便命令朱一民派兵,我也就退了出来,因为他叫我们十八号出发。但他派兵的结果是怎么样呢?暴徒们暴动后,工友们愤激起来,顿时召集了纠察队来要求解除暴民的武装。他派了他的卫士大队去,一方面弹压工人,一方面掩护暴民出市,同时借保护为名竟把市党部、总工会占领了。工友们愤不欲生,开会讨论对策,全场只是痛哭,那种凄怆的情境真是惨不忍见,惨不忍闻。工友们要求“三·一八”全体总罢工,后来又举出代表向总部请愿,算把六位打得半死的同志搭救了回来,但因为念到军事时期,南京尚未克复,正是输运军队的时候,大家都忍气吞声,没有把罢工的事情实现。但是蒋介石对于罢工的策略,却早已决定好了,他当晚就任命第六军的留守唐蟒为戒严司令官,叫他要禁止工人罢工,同时又密令初开到九江的警卫团,假如“三·一八”有工人罢工,便立行拘捕。
他对待民众就是这样的态度!一方面雇用流氓地痞来强奸民意,把革命的民众打得一个落花流水了,他又实行用武力来镇压一切。这就是他对于我们民众的态度!他自称是总理的信徒,实则他的手段比袁世凯、段祺瑞还要凶狠。他走一路打一路,真好威风。他之所谓赴前线督师作战就是督流氓地痞之师来和我们民众作战!赣州、南昌、九江的事变都是出于他的指使,但我们还找不出他指使的真凭实据来。我们还替他原谅,就是说或者不是出于他的本心,只因为他的环境不良,他是被他周围的群小误了。国民党内的人们可以说大多数都在这样地替他原谅,总要想出方法来救他。但是现在我把他的假面具揭穿了。在安庆“三·二三”之变我看出了他的真相来,他不是为群小所误,他根本是一个小人!他的环境是他自己制造成的,并不是环境把他逼成了这个样子。我们听了斜眼局长那番话,谁个还有方法来替他辩护呢?现在还有人来替他辩护,那就是国贼,那就是民众的叛徒,我们要尽力地打倒他!
我在陆福庭房里谈了一番话后,蒋介石的侍从副官来了,我便走进去见他,照例是那几位豪杰杨虎、朱一民、温建刚、姚觉吾、刘文明、李因等等正在提刀上马准备和暴徒们出去杀民。朱一民是代表蒋介石出席大会的,他是今天的暴徒们的代理总司令了。
我去见了蒋介石,他带着一种栖遑不定的神气。
我说:“今天又要开会了。”
他说:“他们那么样子干,我是不出席的。”——看,他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吗?他刚才反闭着房门在和甚么人密议些甚么,我们是很可以想象得出的了。
我也老着面皮向他讲:“我们可不可以派点兵去保护省、市党部呢?”
他说:“你去向参谋长讲吧。”
我反说:“象现在这样军事紧急的时期,这种捣乱的集会,我看总司令可以下一道命令去解散。”
他说:“好吗,你去向陈调元讲吧。”他还要解释一句说:“他是维护这儿治安的。”
我平生最感趣味的,无过于这一段对话。他以为我是全不知情,在把我当成了小孩子一样欺骗呵。蒋介石,你要掩盖些甚么,你的肺肝我已经看得透明,你真可谓心劳日拙了。
我又只好退了出来。朱一民一面好象忘了甚么东西又回转到他的参谋长室,我也把派兵的话说了一遍。他马马虎虎地答应了,也没有说派,也没有说不派。他走出去,我也跟着他走出去。那一群豪杰杨虎、刘文明、温建刚、李因、姚觉吾等等指挥着流氓把朱一民簇拥起去了。我从流氓群中赶回总政治部,又派人往四处通报消息,叫他们没有准备就赶快回避。还算好,待我第三次派人出去回来报告,说省党部及各种合法的民众团体通统都被捣毁了,打伤了六个人,重要的人物都避开了。
这打伤了的六个人里面有两个是七军政治部的人;有一个是省党部的干事;有三个是外县来赴会的代表。三个代表有一个是从旅馆拉出来的,有两个是一位男同志和一位女同志,他们到省党部去开会,适逢着暴徒们,便被擒着。暴徒们把他们的外衣剥了,只剩着一件衬衫,打得半死之后,拉着他们游街,说他们在省党部白昼宣淫,这就是共产、公妻的赤化分子榜样。暴徒们沿途高呼口号,甚么“新军阀神圣万岁”啦,甚么“蒋总司令万岁”啦,甚么“打倒赤化分子”啦,真是叫得恰如其量。他们确是捧出了一个“新军阀”来,他们确是捧出了一个“实行讨赤的新五省联军总司令”来了。暴徒们把打伤了的人拖到总司令部的门前便一哄而散了。这就是蒋中正的群众,这就是蒋中正的忠实的同志,这就是蒋中正的纯正的三民主义的信徒,也就是他所认为可以候补文天祥、陆秀夫、岳武穆的材料了。真正是新军阀神圣万岁啦!讨赤联军总司令万岁啦!猗欤休哉!猗欤休哉!
写到此地我也可以不必再写了,但是还有一点余谈。
那天暴动了之后,李宗仁军长曾去见蒋介石,问他有甚么办法。他说:“是民众打了的,我有甚么办法呢?”
我当天晚上也冒着险去会他,他仍然是那种老调子:“好啦,你去调查一下好啦,唵,唵。”他最后还向我说:“你去把他们各项的执行委员找出来吧,我们好保护他们。”我心里倒忍不住要笑了,好保护他们?哼,找出来好让你一网打尽吗?
这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谈话。他第二天清早便乘着军舰出发了。我们以为他到了芜湖必定又有一场杀伐,但是南京克复就在他痛打安庆民众的这一天,他大约是在途中得到这个消息,所以就赶到上海去了。他日夜梦想的就是在克复南京,好实现他新五省联军总司令的春梦!但不幸克复南京的是富有革命性的程颂云军长所指挥的第六军。在第六军未克复南京之前,他使程颂云军长孤军奋斗,不给以充分的接济,不给予充分的后援,想和程军长攻入南昌城一样再加以一次打击。然而勇敢善战的第六军终竟把南京克复了。从浙江人江苏的第二军也和第六军会集了起来,这是我们革命势力的最大的一个屏障。他现在新发表了一个作战计划,就是要把第六军第二军调赴徐州,把何应钦和白崇禧所领率的他的直属部队来镇守南京,他的阴谋是十二分显著的。他现在想解决第六军、第二军,同时还想解决第七军、第三军,他和陈调元、王普、叶开鑫等深深勾结起来,陈、王的军队现驻在芜湖,本来是应赴皖北的江左军(第七军)只有一营人驻在安庆,他也把它调到了芜湖。这就是他一方面想借陈、王的军队来断绝六、二两军的后路,一方也想来解决七军的一营。他取的是零碎击破的策略,这个策略在对第三军的手段上更为明显。他把第三军第九师调到当涂,名义上归程颂云军长指挥。把第三军的第一师驻扎安庆,名义上给李宗仁军长指挥,驻扎南昌的第七师他仍然在不断地零碎调遣,他这样使第三军已经不得成军,而他在江西方面不久正要为所欲为。目前所有的交通机关都握在他的手里,电信、邮局可被他严密的检查,前后方的消息完全隔绝,他防备近友比防备敌人还要厉害。我们从安庆拍发的通电全被扣留,比如安庆“三·二三”的惨案,九江、南昌的同志,竟连丝毫的信息也不曾得到,拍到各地方的电报也被扣留了。中央已发表以李宗仁军长为安徽政务委员会主席,被他扣勒着没有发表,另外擅行委任了一批二十八名的政务委员,去掉几位洁身自好、绝对不会服从他的伪命令的同志之外,都是些败残的军阀、安福系、西山会议派的余孽,流氓痞棍的头目,比如青红帮上的杨虎、李因,著名的大刀会匪的首领刘文明都是榜上有名的人物,而以陈调元为主席。现在安庆城内完全为白色的恐怖所支配,党部的同志除少数已赴武汉传达消息之外,都坚持着住在城内以与恶势力作殊死战。到了黄花冈节(三月二十九日)一定有冲突的,因为两方面都有准备,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不知道又流了多少同志们的鲜血了。
但是这场奋斗是最有意义的。蒋介石叛党叛国叛民众的罪恶如此显著,我们是再不能姑息了。他在国民党内比党外的敌人还要危险。他第一步勾结流氓地痞,第二步勾结奉系军阀,第三步勾结帝国主义者,现在他差不多步步都已经做到了,他已经加入反共的联合战线,他不是我们孙总理的继承者,他是孙传芳的继承者了!同志们,我们赶快把对于他的迷恋打破了吧!把对于他的顾虑消除了吧!国贼不除,我们的革命永远没有成功的希望,我们数万战士所流的鲜血便要化成白水,我们不能忍心看着我们垂成的事业就被他一手毁坏。现在凡是有革命性、有良心、忠于国家、忠于民众的人,只有一条路,便是起来反蒋!反蒋!
现在我们中央已经一天一天地巩固起来,新改组的政治委员会、军事委员会、国民政府已经正式成立,武汉已经真真正正地成为了革命的新都!单从军事的指挥上来说,现在有了军事委员会,已经用不着再有蒋介石这个“总司令”了。所以消灭这个总司令,在军事的指挥上只是有好的影响,并没有坏的影响。
或者有人说:现在奉系军阀还没有打倒,我们便自相残杀起来,这于革命有很大的危险。我敢说这完全是一种杞忧,而且是蒋介石派反宣传的一种策略。他天天都在残杀我们内部,而他偏偏说:“你们不要残杀。”“不要残杀”,就是说“我打你,你不要还手,好让我来独霸”,这是一种反宣传,我们千万不要中他们的毒计!
至于未打倒奉系军阀的话,我还敢说一句:未打倒奉系军阀,先要打倒蒋介石!因为蒋介石已经成了张作霖的爪牙。张作霖的命令他已经早早奉行了。张作霖说:“你把左派排开,你把赤化分子除掉,我就和你合作。”蒋介石早就拼命地排斥左派,拼命地讨伐赤化了。我们根本的作战计划本来是决定北上与西北国民革命军连成一气,先去打倒张作霖的。蒋介石因为想实现他的新五省联军总司令的春梦,他因为妒嫉冯焕章,怕冯焕章夺了他的首功,所以他题外生枝,要来解决长江下游。他对于冯焕章不肯加以接济,使他久陷在西北边地,不能早日东出会师中原;他甚至连武汉方面的党军也不肯加以充分的接济,使西路军不能早入河南。他把张作霖的势力养得非常雄厚,而自己摧残自己,他这还是我们的友人,还是我们的同志吗?他这不是比我们的敌人还要厉害吗?同志们,我们学他一句话:“你看他该杀不该杀!”
现在幸亏我们前敌将士的奋勇和民众的努力,我们已经把长江下游肃清了。河南方面靳云鹗司令所率领的军队也深明大义克服了郑州,使敌将于珍战死。西北国民革命军经过长久的苦战奋斗已经到了洛阳。我们可以说消灭奉系军并不是困难的事情。我们当前的敌人就是我们内部的国贼!国贼不除,我们的内部只有崩溃下去的,民众一天一天和我们脱离,勇敢有为的同志一天一天被他们排挤,不要等奉系军阀、帝国主义者来攻击我们,我们自己就会败亡的。所以我们未打倒张作霖,先要打倒蒋介石!
或者有人说:他是劳苦功高,我们不能因为他一时错误便抹煞他以往的功绩。这是骗人的话!他劳苦甚么?深居高拱,食前方丈,比古时候的南面王所过的生活还要优渥。他劳苦甚么?前呼后拥地被无数的手机关枪、驳壳枪簇拥着,偶尔上上战线看察,这是哪个干不来的事体?至于说到功高,那更是封建时代的废话。大凡一种事业决不是一个人的力量所能完成的,任何个人不能独居其功,即使有功——就是说把一件事业做好了——这也是应分的事,并不能以此自矜。蒋介石以往的军事并不是他一个人所手创的,都是同志们为革命为国家努力的结晶,同志们为革命为国家努力,这是十二万分应该的,这有甚么功?而他个人的功又高在哪里?我们只有革命事业,只有国家,没有个人。同志们努力的结晶,便结成革命的光荣历史,这是永远不能磨灭的。有人想要来磨灭它,毁灭它,这就是革命叛徒!这种人我们对他不应该有甚么姑息,不应该有甚么迷恋,不应该有甚么顾虑的。蒋介石就是背叛国家、背叛民众、背叛革命的罪魁祸首,我们为尊重我们革命先烈所遗下来的光荣历史,我们要保存这种历史,我们要继续着这种历史的创造,所以我们尤须急于地要打倒他,消灭他,宣布他的死罪!
我想说的话也大抵说完了。我是三月二十八由安庆动身的,本是奉了中央的命令要赴上海工作,但因种种关系先折转到了南昌来。前天我到九江的时候,听说中央已经免了蒋介石的职。今天是三月三十一日,我在南昌草写这篇檄文,愿我忠实的革命同志,愿我一切革命的民众迅速起来,拥护中央,迅速起来反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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