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①。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②,往来无白丁③。可以调素琴④,阅金经⑤;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⑥,西蜀子云亭⑦。孔子曰:“何陋之有⑧?”
(《刘宾客集》)
注释①德馨(xin)——德行美好。馨,香,引申为美好。②鸿儒——大儒,博学之人。③白丁——身着白衣之人,即平民。此指没有文化的人。④素琴——装饰朴素的琴。⑤金经——用泥金书写的经文。⑥南阳诸葛庐——诸葛亮在南阳隐居时居住的茅庐。⑦西蜀子云亭——西汉文学家扬雄,字子云,成都有其故宅,亦称草玄亭。扬雄曾在此著《太玄》。⑧何陋之有——出自《论语·子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赏析铭,最早是刻在碑石或器物上,用以颂赞或戒勉的。后来逐渐演变成一种文体。以某一具体事物为题创作的铭文,自先秦以降,不可胜数。《陋室铭》堪入其中的上上之选。
从形式上来看,这篇短文的语言、声韵、构思均有独到之处。就语言而论,上阶、入帘、谈笑、往来、调素琴、阅金经等写动作词组形象生动,具有一种流动之美;绿、青、白、素、金等修饰形容的词语色彩明快多变,构成一种色彩美。这与其它铭文追求警策质实,用语不失之板滞,则失之晦奥,令人感到乏味无趣的情景,形成了鲜明对比。从声韵的角度考察,本文大体上是通篇押韵,“名、灵、馨、青、丁、经、形、亭”基本合辙。“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等等,不失为规范的对句。如将末句“孔子云:‘何陋之有。’”稍加变动,本文则可称为一首便于吟咏的“陋室诗”。至于构思的独到,主要表现在开头与结尾部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的开头,具有穿云破空之势,它身兼数职,一石三鸟。既似诗中的起兴,又是作者的议论,同时深寓哲理,故而受到人们的激赏。结尾的“何陋之有”,以其简捷的句式,斩截的语气,对全篇加以收束,颇有余味。全文以“陋”字为线索,将开头的成见、中间的描写与末尾的结论贯穿起来,行文既富于变化又归属于一,显示出作者超人的剪裁功力。
从内容上来看,文中突出表现了作者高洁心志和情趣。其中“惟吾德馨”是“中心词”(亦可称为“文眼”)。它的含义可从两个方面加以理解:一是为人只要修持美德,自可忘却陋室之陋;二是居住者的美德可补陋室之缺,陋室可助居住者修德。为了申明这一思想,作者运用多种表现手法反复加以阐释。文章在一开头,首先将山与仙、水与龙、陋室与德人放置一起进行类比(异类类比)、推论,用小山有仙、浅水藏龙的事实(仙、龙均系作者的虚构),来证实德人居陋室的可能性、合理性。由于“有仙则名”、“有龙则灵”的前提合乎情理,因之,德修声远的比附和推论是站得住脚的。但这几句的推论较为概括,于是,作者又从环境、人物、事务入手,具体描述了陋室的清雅不俗:陋室的处所绿苔生阶,青草遍布,是“境雅”;来访的宾客皆为“鸿儒”、绝无“白丁”,是“人雅”;陋室主人摒除俗乐、俗务,惟喜素琴、金经,是“趣雅”。有此“三雅”,陋室之不陋,便能使人了然于心。为了进一步说明“室陋德修”,作者干脆拉出“诸葛庐”、“子云亭”这两座千古名室与自己的陋室类比(古今类比),更加显示出陋室主人的胸怀、志趣的非同一般。文章的末尾直书孔子之言,更是补足题旨,深含寓意。可见,这篇文章重在表现作者注重品德修养,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情操和安贫乐道,崇尚恬淡的生活情趣。其中虽有自鸣清高之嫌,但主要还是显示出作者守操“独善”,以待大用的意向。因为,修德而求“馨”,显然是为了扬名,有名则有“用”。所列诸葛亮、扬雄和孔子,虽说均曾身居陋室,但“济世立功”是他们的共同思想(其中诸葛亮确实立了大功)。所以,本文的弦外之音乃是“入世”,如若解为“消极避世”似有不妥。
总的说来,这篇文章虽然短小,却是内容与形式完美结合的佳作,具有永久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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