惇元兄:
赐书国出版吗?没有被禁止吗?”到,十月十七日的,读了高兴。受任新职,不要拈轻怕重,而要拈重鄙轻。古人有云:贤者在位,能者在职,二者不可得而兼。我看你这个人是可以兼的。年年月月日日时时感觉自己能力不行,实则是因为一不甚认识自己;二不甚理解客观事物——那些留学生们,大教授们,人事纠纷,复杂心理,看不起你,口中不说,目笑存之,如此等类。这些社会常态,几乎人人要经历的。此外,自己缺乏从政经验,临事而惧,陈力而后就列,这是好的。这些都是实事,可以理解的。我认为聪明、老实二义,足以解决一切困难问题。这点似乎同你谈过。聪谓多问多思,实谓实事求是。持之以恒,行之有素,总是比较能够做好事情的。你的勇气,看来比过去大有增加。士别三日,应当刮目相看了。我又讲了这一大篇,无非加一点油,添一点醋而已。坐地日行八万里,蒋竹如讲得不对,是有数据的。地球直径约一万二千五百公里,以圆周率三点一四一六乘之,得约四万公里。即八万华里。这是地球的自转(即一天时间)里程。坐火车、轮船、汽车,要付代价,叫做旅行。坐地球,不付代价,(即不买车票),日行八万华里,问人这是旅行么,答曰不是,我一动也没有动。真是岂有此理!囿于习俗,迷信未除。完全的日常生活,许多人却以为怪。巡天,即谓我们这个太阳系(地球在内)每日每时都在银河系里穿来穿去。银河一河也,河则无限,“一千”言其多而已。我们人类只是“巡”在一条河中,“看”则可以无数。牛郎晋人,血吸虫病,蛊病,俗名鼓胀病,周秦汉累见书传,牛郎自然关心他的乡人,要问瘟神情况如何了。大熊星座,俗名牛郎星(是否记错了?),属银河系。这些解释,请向竹如道之。有不同意见,可以辩论。十一月我不一定在京,不见也可吧!
毛泽东
一九五八年十月二十五日
(《毛泽东书信选集》)
赏析毛泽东同志长期以来是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物,他不仅是举世震动的革命家、思想家,而且是才华卓越的文章家和诗人。他笔走雷霆,即使在一些重要的政论、讲话中,乃至平常的公牍、信函里,那纵横恣肆的笔法,文彩斐然的词章,令人感佩不已。
《致周世钊》一文,可视成书简体的随笔,读之使人感到:言之谆谆,鞭辟入里,收放自如,大气磅礴。收信人周世钊,字惇元,是毛泽东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读书时的同学,1958年时正担任湖南省副省长工作。此书信的第一部分,恰是与他论及在湘“受任新职”感受的。显然周世钊在来信中曾坦诚地披露过对所任重职的看法,因此作者在复信中首先高屋建瓴地明确抒怀:一事当前,应持的态度为“不要拈轻怕重,而要拈重鄙轻”。接着,便以古人对贤者和能者的评价,鼓励周世钊完全可以将贤能二者兼于一身,肯定了老友的实际能力,表示了充分信任之情。至此未止,下面又细心地分析道:为什么总会自感能力不足呢?一是不甚认识自己,二是不甚理解客观事物。至于缺乏“从政经验”,强调陈力而后就列(语出《论语·季氏》),倒是可以理解的。如何破解此惑?作者又示办法:“我认为聪明、老实二义,足以解决一切困难问题。”即要遇事多问多思、实事求是。这样坚持下去,总是比较能够做好事情的。行文到此,一曲三啭,劝勉有加,入情入理地释开了疑虑,展现了办法,指明了坦途。紧接着又重描了一笔,称道“士别三日,应当刮目相看了”(语出《三国志·吴志·吕蒙传》裴松之注),并自谦地说这一大篇“无非加一点油,添一点醋而已”,俗语入文,与前煌煌之论映照,庄谐成趣,往返之间,尤觉自然亲切,展示了作者开阔的胸襟。
此书信的第二部分,自“坐地日行八万里”一句始,直至文末,都是阐释作者《七律二首·送瘟神》诗句含意的。在复此信当月的月初,即1958年10月3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毛泽东同志这两首诗作,一时读者雀跃,注家蜂起。第一首诗的颈联:“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紧承上面诗行所说的血吸虫病危害地区之广和时间之长的客观实际,进一步把“浮想联翩”的形象思维发挥到了极致。即使在地球上坐着不动,每天却因地球的自转也可以游行八万里路程,还可因地球的公转巡视太空上千条星河。这真是神来之笔,又引出了诗的尾联:“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对付血吸虫,不仅历代名医华佗之流莫可奈何,连天上的神仙牛郎想问人间事也束手无策,只能让人民大众的悲哀照老样子跟随东逝的波涛年复一年地过去。而真正改天换地的,正是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在言简意赅地点出以上诸项诗意后,作者顺笔嘱言“请问竹如道之”,即向当年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读书时的同学蒋竹如转达,以纠正讲得不对之处,并提出可开展辩论。明确的主张,谦和的态度,这与第一部分文气相贯,首尾圆合,一派大家风度。
信的结尾处,随手提及:“十一月我不一定在京,不见也可吧!”原来从记载上查到,1958年10月31日下午毛泽东同志便南下,先后在郑州、武昌召开重要会议。这里以商量的口气提出无法在京相见了,将此为结,情真意切,笺短情长;言出意至,收放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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