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之方中,① 定星高照正当空,
作于楚宫。② 卫人楚丘营新宫。
揆之以日, 测量日影定方位,
作于楚室。 建造住宅动土功。
树之榛栗, 房前屋后栽榛栗,
椅桐梓漆, 椅桐梓漆多多种,
爰伐琴瑟。 后人伐做琴瑟用。
升彼虚矣,③ 为择基地登曹虚,
以望楚矣。 楚丘风貌收眼底。
望楚与堂, 远眺楚丘与堂邑,
景山与京。 放眼景山和京地。
降观于桑。④ 下山临桑细考察,
卜云其吉, 卜问龟象成祥吉,
终然允臧。 到底此处是宝地。
灵雨既零, 好雨及时轻飘洒,
命彼倌人。⑤ 宣命有司备车驾。
星言夙驾, 雨过天晴早早行,
说于桑田。⑥ 巡视止舍桑田下。
匪直也人,⑦ 那人特出非寻常,
秉心塞渊。⑧ 居心诚实胸泓大,
牝三千。 ⑨ 安邦富民三千马。
这是一首描述卫人营建宫室,力图中兴的诗。
公元前660年,北方狄人乘卫懿公“好鹤”斥贤、人心离散之机,出兵侵卫, 大败卫师于滎泽,杀卫懿公。 卫之遗民近千人, 在宋桓公的帮助下渡过黄河,暂且在曹邑 (今河南滑县南)栖身,先后立戴公、文公为君。第二年,东方霸主齐桓公扶助文公,迁都楚丘,营建宫室,终于使卫国亡而复存。《定之方中》所歌咏的正是这件大事。
这首诗共分三章。首章开门见山,描述了卫人营建宫室的热烈景象:“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定星在每年夏历十月中旬至十一月初的黄昏,出现在天之正中,人们往往用它来确定房屋的建筑方位。卫人虽遭灭国之祸,处在风雨飘摇的困难境地,但对修建宫室却毫不苟且,有条不紊地根据定星和日影来测定宫室的方位。这表明,他们是以庄重的态度,把修建宫室当作安邦定国的长久大计来对待的。四句诗,吐语从容,充满信心,显示的是一种“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周易·系辞》) 的坚毅精神。正是这种精神,激发了卫人火一样的热情,投入了重建家园的事业。他们修建好宫室,又不辞劳苦,从远处移来各种树木,栽种在宫室四周: “树之榛栗,椅桐梓漆”。榛、栗的果实,可以用作祭祀; 椅、桐、梓、漆四种树,又是制作琴瑟的重要材料。诗中特意指明这些树名,正寄托了卫人对于复兴祖国的美好展望和祝颂——他们深信,苦难的卫国将与栽下的榛、栗一样,从此欣欣向荣、常盛不衰; 他们甚至已想象到,多少年后,这些椅桐梓漆将长大成材,被后人制成琴瑟之器,奏起那悦耳动听的歌乐了。这就是结句“爰伐琴瑟”所包含的意韵。它告诉读者,卫人在营建宫室之际,正憧憬着一个怎样美好的未来!
如果说第一章以热烈的画面,展示了卫人的集体创造精神和坚强意志的话,那么二、三两章则把镜头对准了这项重要工程的领导者——受命于危难之际的卫文公。二、三两章一巨一细,一宏一微,一粗线条勾勒,一细致着色,表现了文公那勤于国事的贤君形象。
第二章以倒叙手法,描述了文公营建宫室之前慎重选择基地的情景。“升彼虚矣”五句,写其登高远望,纵观楚丘全景,对楚丘、堂邑、景山、京、桑等地仔细考察,希望找到一个理想的地方。“云卜其吉,终然允臧”二句,表明他对选定楚丘之地感到满意。此章从大处着笔,意境开阔。我们仿佛看到,在群山起伏,连绵不绝的背景下,一人升高降下,卓然独立,总览万物,指点江山。成功地烘托出了一个胸怀大志,英明果断的君主形象。同时也倾注了诗人对文公的敬仰与信赖。
选择了有利地形,建成了宫室住宅,仅仅是振兴卫国的一个美好的序曲,主旋律还在后面。第三章即以舒缓的节奏,深情地歌咏了文公的勤劳治国和卫国的复兴之象。“灵雨既零” 以下四句,称颂文公身为一国之主,处万人之上,却沐雨栉风,被星带月地早出晚归,亲临田间。在那种社会里,这样亲事躬问的君主,实在不可多得。正因如此,诗人才情注笔端,以无限敬意赞美道: “我们的文公啊,杰出不凡,居心诚实深似渊”!这种赞誉用在对卫国有再造之功的文公身上,并无谄谀之嫌。此章一反前两章大开大合、恢宏吞吐的气象,似细雨,如春风,象清澈潺湲的河水,从容典雅,悠悠情深,抒写和赞美了一代贤君治国的风范。
诗的结句“牝三千”,看起来似乎与前文不相契合, 实则意味深远。《左传》载,“卫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务材训农,通商惠工,敬教劝学,授方任能。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 (闵公三年)正可以作为此句的注脚。正因为文公持身俭朴,重贤才、教人民,发展经济,体察下情,重建的卫国才有如此日新月异的变化。从“马”的繁殖,我们可以想见人民的兴旺和国力的渐趋昌盛。联系全诗,卫文公选择地势的缜密庄重、建营宫室的一丝不苟,治理经济的亲躬事问,全在“牝三千”四字中包容了。卫人重建家园的艰苦努力,终于与如此美好的现实图景,交相辉映,而照亮了全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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