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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缁衣》原文、翻译及鉴赏

2021-07-21 09:17:09

        缁衣之宜兮①,  青幽幽的官服多合体, 
        敝②,      一穿旧, 
        予又改为兮③。  我就再缝新的来换替。 
        适子之馆兮④,  到你的官署把公办, 
        还,一回来, 
        予授子之粲兮⑤。 我递给你新衣多灿烂! 
         
        缁衣之好兮,   青幽幽的官服多漂亮, 
        敝,       一穿旧, 
        予又改造兮。   我就再缝新的来换上。 
        适子之馆兮,   到你的官署把公办, 
        还,       一回来, 
        予授子之粲兮。  我递给你新衣多灿烂! 
         
        缁衣之席兮⑥,  青幽幽的官服多宽大, 
        敝,一穿旧, 
        予又改作兮。   我就再缝新的来换下。 
        适子之馆兮,   到你的官署把公办, 
        还,一回来, 
        予授子之粲兮。  我递给你新衣多灿烂!
 
         
        【注】 ①缁衣: 黑衣,古代官服。卿大夫每天早上“服皮弁”朝于王,退 下来到 “治事之馆” (各自的官署) 就必须换穿 “缁衣”。之: 在形容词之前表程度,有 “多么”、“那么”一类的意思。宜: 合适,称身。②敝: 破旧,坏。③为: 制作,缝制。第二章的“造”,第三章的 “作”,与此义同。④馆: 见①。⑤之: 见①。粲 (can) : 鲜明貌。指新衣。⑥席: 大,宽大。 
         
        在否定、压抑性爱与情爱的正统观念看来,《郑风》有那么多热恋、失恋、男女欢会、 夫妻唱和的诗,所以要一言以蔽之曰“郑声淫” (《论语》)。而写贵族妇人家庭生活平凡细节的《缁衣》不知为什么放在第一篇,成了“淫之首”。这首诗没有写羞怯激动的初恋者,易于猜忌误会的情人,或痛苦失望的失恋者; 也没有写热烈兴奋的新郎新娘,忧怨呻吟的弃夫弃妇。它只写了一位丝毫不特殊、不浪漫的成熟女子,一位为丈夫热心地、不知疲倦地缝制衣服的妇人。 
        诗的每章首句都称赞缁衣。这卿大夫的官服委实这样好吗?且不管种桑养蚕、缫丝纺绩,也不看千针万线缝制成衣,单说从素练染成深缁,就辛苦万端。《周礼·考工记》的“疏”记载着“染人”有这样的说法:“春暴练,夏玄。 ”染色是在甚暑热润之始就动手湛研了, 三个月后才可用。 素练用丹秫染三次而为,第四次入黑汁为绀, 第五次也是放入黑汁为緅,第六次则成了玄,直至第七次更以此玄入黑汁才成为缁。从春到夏,反复地浸染、漂洗、晾晒,可见缁衣的价值不同一般。即使本诗的主人公作为一位贵族妇人不必亲自执练染色,而是由她手下的奴仆操作,她只需要指挥提调、监督催促,那功夫也是下得很够的。单凭这些,缁衣已是值得她珍视、称赞的了。 
        但不仅仅是这些。当本诗主人公唱道:“缁衣之宜兮”的时候,她是在歌唱自己亲手为丈夫缝制的、丈夫正穿着的那一件。丈夫穿上它多么合体、美观、宽宽大大。所以实质上她欣赏的是丈夫的身躯形象,是她所爱的丈夫。而一个男人穿上妻子缝制的衣服,这对于外人简直是微不足道的细微末节,对丈夫来说也不过是生活中普通的小事一件,但是对我们的女主人公,却是生命最重要的内容。 
        大凡女子,一生心血的相当部分要通过纤纤素手涓涓流出: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乃是为出嫁打基础; 待嫁之时“左手执刀尺,右手执绫罗”,自成嫁衣,是为找到生命的归宿作具体准备; 为人妻室之后更是勤于纺织缝衣,忠实担负社会分工赋予她的主要职责; 当了母亲后仍离不开此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女子的生命之流几乎与成衣的过程相终始。缕缕丝帛,件件衣衫,古代中国的女性们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少女时节,丰腴温柔的成年光景,银发如丝的老迈之年都化进去了。她们温暖了多少人的身和心,寄托了自己多么深的情和爱! 
        《缁衣》正是撷取了妇人为夫君缝衣这样一个极普通平凡的题材,来表现女主人公一片深情的。 
        在每章的第一句赞叹之后,紧接着一个一言的短句: “敝”,它的简练急促,透出女主人公对夫君身上缁衣的时时关切; 只要它一旧,“予又改为兮。”这穿旧了的和赶作的崭新缁衣,谁又能说它不是女主人公情感的化身呢? 
        用来替换已敝缁衣的新衣,是丈夫前往官署办公时,为妻的飞针走线,特地在他回家前赶成的。所以,“还,”丈夫一进家门,妻子立即就把那鲜明的、黑得可爱的新衣递给了他。 
        “爱情于男只是生涯中一段插话,而于女则是生命之全书。” (《管锥编》) 本诗女主人公与她丈夫显然是和谐恩爱的,但作丈夫的常常外出公干,有更广阔的生活天地;而妻子则只在家中等待丈夫,把对他的爱恋相思化作赶制新衣的具体行动。在她的生命全书上,许多章节就是这样以千针万线写就的。 
        从第一句欣赏丈夫穿上缁衣之美,到末句自诩新衣之粲,还是那对夫妇,还是那种黑色官服,一而再、再而三地吟唱,却不但不重复,反给人一种生动活泼的感觉。因为妻子的辛勤操劳、亲切关怀使平静的夫妻生活充实更新了。字里行间透出宁静、轻松的气氛,反映了一种健康正常的家庭生活和自然融洽的夫妻感情。而这种最普通的生活却恬淡如水,隽永似盐,恰恰是任何夫妻之间不可或缺的。 
        本诗句子字数参差,音韵活泼,为: 五——一——五 (三章依次为歌韵、幽韵、铎韵) ; 五——一——六 (元韵) 。两个一字句分别用在两组押韵的句子之间,迟速互节,缓急有致,传达出一种略带顽皮的口吻和欢快的心绪,这和为妻者的亲昵娇嗔十分合拍。这样,本诗确实声与情并茂,难怪听惯了整饬得近于板滞的颂诗的圣贤们认为郑风不入耳,要骂它了。但话说回来,骂是骂,听起来同样是很来精神的。《乐记》就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魏文侯曾问孔子的高足弟子子夏: “吾端冕听古乐,则唯恐卧; 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敢问古乐之如彼何?”假如魏文侯不必因身为诸侯而戴上精神的假面具,而是作为一个健康的、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那么结论不必请教子夏也是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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