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涣涣兮。① 溱水洧水哗哗淌。
士与女, 小伙子,大姑娘,
方秉蕑兮。② 人人手里兰花香。
女曰观乎, 妹说“去瞧热闹怎么样?”
士曰既且。③ 哥说“已经去一趟。”
且往观乎,④ “再去一趟也不妨,
洧之外, 洧水边上,
洵訏且乐。⑤ 地方宽敞人儿喜洋洋。”
维士与女,⑥ 女伴男来男伴女,
伊其相谑,⑦ 你说我笑心花放,
赠之以勺药。 送你一把勺药最芬芳。
溱与洧, 溱水流,洧水流,
浏其清矣。⑧ 溱水洧水清浏浏。
士与女, 男也游,女也游,
殷其盈矣。⑨ 挤挤碰碰水边走。
女曰观乎, 妹说“咱们去把热闹瞧?”
士曰既且。 哥说“已经去一遭。”
且往观乎, “再走一遭好不好,
洧之外, 洧水边上
洵訏且乐。 地方宽敞人儿乐陶陶。”
维士与女, 男伴女来女伴男,
伊其将谑,⑩ 你有说来我有笑,
赠之以勺药。 送你香草名儿叫勺药。
(余冠英译)
此诗用第三人称叙事,与代言体抒情诗不同。它叙事的同时展示了更广阔的背景,可使人窥见民情风俗,不止写恋情而已。周时为蕃育人口,规定仲春二月为开放月: “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周礼·媒氏》) “郑国之俗,三月上巳之日,于两水 (即溱、洧)上招魂续魄,拂 (祓) 除不祥。故诗人愿与所悦者俱往观也。” (《韩诗章句》,《太平御览》) 《溱洧》一诗便写郑俗上巳佳日,男女相悦,相约郊游情事。
阳春三月,河水解冻,溱洧水涨得汪汪洋洋的。郑国的青年男女三五成群,秉执泽兰,在清澄的水边,招魂续魄,祓除不祥。此诗两章的前四句,都是描绘这个节日盛况的。从“士与女,方秉蕑兮”到 “士与女,殷其盈矣”,通过换章易词,写出了一个时间上循序渐进的过程。前章的两个 “方”字,意谓节日开始; 后章 “殷其盈矣”,则见盛会达到高潮。这样一个男女大集会,是天然的交际场所,使许多素不相识或无缘聚首的异性青年,有结交的机会。这里有一见倾心的恋爱发生,到处充满春意。两章诗的后儿句,就着重刻划了这个节日喜庆背景上发生的,一对青年男女结伴赶会的小小插曲。
一位迟到的女郎,在洧水边上遇到一位迎面而来的男子,便热情地邀他同往赶会。这一情事包含在 “女曰观乎”寥寥四字之中。不料那青年刚从洧水那边看过热闹回来,所以有 “既且 (徂) ”的答谢。以下三句:“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未标明士曰女曰。余译从朱熹集传理解为“女复邀”之辞; 郭沫若则理解为男方主动迁就之辞 (见《卷耳集》)。不管是女子复邀也好,男方迁就也好,或是两人达成“协议”也好,都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大方,毫无怩忸作态。于是这一对结伴的人儿,遂说说笑笑,渐次亲暱,愉快远在游乐之外,后来竟互赠香草 (或香料) 定情。何以要赠勺药? 勺药一名江篱,音谐“将离”,药音谐“约”,“言将离赠别此草也” (韩说) ,即订后约,相会待明年。
此诗情调极为淳朴健康,因为当时郑卫等地,男女在野外自由结合乃是一种风俗,而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性爱的双方有一种天然平等的权宜,无论男邀女, 女邀男, 都是自然而大方, 绝不会引起惊㤞莫名。 而无视这一古代婚俗的后儒如朱熹,说什么“卫犹为男悦女之词,而郑皆为女惑男之语。卫人犹多讥刺惩创之意,而郑人几于荡然无复羞愧悔悟之萌。是则郑声之淫,有甚于卫矣。” (《诗集传》) 这种“不知骆驼言马拱背”式的批评,倘起诗人于地下,若非错愕不置,必定付之一嗤了。
《溱洧》在直叙中插入对话,这种手法使场面活跃,富于情节性。故姚际恒说“诗中叙问答语甚奇。” “盖诗人一面叙述,一面点缀,大类后世弦索曲子。” (张尔歧,据《诗经直解》) 的确,《溱洧》有情节有对问的写法,使读者如听“二人转”,妙趣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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