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之池, 东城门外护城池,
可以沤麻。① 可以泡麻织衣裳。
彼美叔姬,② 美丽姬家三姑娘,
可与晤歌。③ 可以和她相对唱。
东门之池, 东城门外护城池,
可以沤紵。④ 可以泡苧织新装。
彼美叔姬, 美丽姬家三姑娘,
可与晤语。⑤ 有商有量情意长。
东门之池, 东城门外护城池,
可以沤菅。⑥ 可以浸茅做鞋帮。
彼美叔姬, 美丽姬家三姑娘,
可与晤言,⑦ 可以向她诉衷肠。
(程俊英译)
《诗经》中有五首以“东门”为题的诗,《郑风》中有《东门之》,《出其东门》,《陈风》中有《东门之枌》、《东门之池》、《东门之杨》,五首无一不是情诗,大都写青年男女在东门外广场上、大树下、护城池旁“相与咏歌,各言其情” (朱熹语) 的欢会。“会男女”的地点不再限于《溱洧》、《汉广》、《褰裳》等诗所表现的水滨,东门外似也成为约定俗成的谈情说爱的场所。
《东门之池》共三章,每章四句,环环相扣,层层递进,虽然每章只换两个字,但却写出了感情的历程。从“沤麻”、“沤渲”到“沤营”,从“晤歌”、“晤语”到“晤言” ,它运用民歌所习见的重章叠句,易词申意的手法,使诗情得以循序渐进、节奏鲜明地表现出来。
诗中的男主人公爱上了东门城池浸麻织布的女子,“东门之池,可以沤麻”两句对于全章来说是赋也是兴。说它是赋,因为它交待了这首恋歌产生的地点,交待了恋爱一方——“叔姬”的身份。说它是兴,因为从“东门之池”写到 “彼美叔姬” ,从“可以沤麻”写到“可与晤歌”,这其中有个联想的过程。所谓“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 “东城门外护城池,可以泡麻织衣裳”,“东城门外护城池,可以泡苧织新装”,“东城门外护城池,可以浸茅做鞋帮”,这些看似平常又不经意的叙述,其实恰是恋爱者内心深沉的剖白: 织衣、做鞋这些女红,不正是婚姻生活的一部分吗?这个女子的勤劳能干引起他的好感和愉悦,爱慕追求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于是他就不断地咏唱起来。“复沓是歌谣的生命” (朱自清《新诗杂话》) ,我们正是从那近于执着的一唱三叹中感受到一种人情的美好,一股勃勃的生机。
《东门之池》其实只写了感情历程中的一个片断,其表情法是较为蕴藉的。“不是哀丝豪竹一路,也不是急管促板一路; 专用和平中声,出以摇曳”。(梁启超《中国韵文里头所表现的情感》) 感情的河水清澈舒缓,表达的方式朴实坦白。这个男子没有将他的情怀诉诸狂放热烈的舞蹈,也似乎没有去着意安排诗情画意的幽会,他只是从“彼美叔姬” “沤麻”、“沤紵”、“沤菅”的劳动中看到她的美丽可爱,于是就和她对歌,找她谈天,最后才隐约地向她吐露衷肠。感情的发展是自然的,平和的,也是让人们心领神会的。诗中虽只写 “可与晤歌”、“可与晤语”、“可与晤言”的 “做什么”的意愿,而未直写 “怎样做”的具体行为,但我们是可以想见其行动的。诗中虽没说明那个姬家姑娘对求爱的反应,更无如 《东门之枌》中 “子仲之子”表示允诺的 “贻椒”之举,但从其明朗如一的格调,清新朴素的语言,从其情感发展的脉络,我们是可以于文字之外得 “终成眷属”之想的。
《诗经》中很多篇章只将生活中小小情事直观地、自然地、真实地呈现出来,并不一味追求完满地表现什么,如这首 《东门之池》,再有如《关雎》、《汉广》、《采葛》、《宛丘》、《隰有苌楚》等等。它们抒写的只是歌手一方的感情愿望,但我们于诗中触摸到的决不只是歌手单一的脉搏,诗情造成的 “空白”带来欣赏过程中积极的审美参与和思考,丰富了间接形象,使诗歌含有一目了然而又挹之无尽的单纯而深厚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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