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是贝锦。② 织成锦缎晃人眼睛。
彼谮人者,③ 你这罗织罪名的害人精,
亦已大甚!④ 加油添醋实在太狠心!
哆兮侈兮,⑤ 呲牙咧嘴烂嚼舌头,
成是南箕。⑥ 就象那天上的簸箕星。
彼谮人者, 你这中伤别人的害人精,
谁适与谋?⑦ 是哪个让你昧良心?
缉缉翩翩,⑧ 叽叽喳喳手舞足蹈,
谋欲谮人。 造谣中伤胡乱编造。
慎尔言也, 请你说话要负责任,
谓尔不信。⑨ 不然人们说你不忠信。
捷捷幡幡,⑩ 卖乖取巧反复无常,
谋欲谮言。 心怀鬼胎飞短流长。
岂不尔受,(11) 你靠欺骗暂时得逞,
既其女迁。(12) 总有一天会现出原形。
骄人好好,(13) 编造谎言的眉飞色舞,
劳人草草。(14) 忠厚老实的憔悴困苦。
苍天苍天, 苍天呵苍天呵,
视彼骄人, 管一管那些飞扬拔扈的害人精,
矜此劳人! 哀怜哀怜那些受苦受难的老实人!
彼谮人者, 你这个中伤别人的大坏蛋,
谁适与谋? 谁是和你密谋策划的伙伴?
取彼谮人, 捉住那些编造谎言的害人精,
投畀豺虎;(15) 丢到深山老林去喂豺饲虎;
豺虎不食, 如果豺狼虎豹不啃他的骨头,
投畀有北;(16) 再丢到北边荒无人烟的旷野;
有北不受, 如果那不毛之地容不得他们,
投畀有昊!(17) 只好把他交给苍天严惩!
杨园之道,(18) 到杨园去,
猗于亩丘。(19) 要越过一个小坡。
寺人孟子,(20) 我是名叫孟子的下人,
作为此诗。 不揣冒昧来写诗。
凡百君子, 诸位君子请留心,
敬而听之! 我唱一曲你们听!
诗以《巷伯》名篇。巷,指宫内小道。伯,官长的尊称。巷伯,指本诗作者孟子。他大约是一个颇受王室信任的忠诚义士,因为遭受谗言而被处以宫刑,成了阉官,留在宫中担任侍从,故又称寺人。
“众口烁金,积毁销骨”; “苍蝇间黑白, 谗巧令亲疏” (曹植《赠白马王彪》)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志士仁人以此蒙不白之冤,遭无妄之灾,成杀身之祸。人们把人际关系中这一灾难,总结成谚语辞辟警告世人;诗人就这一社会现象写下了不少传世的杰作。司马迁曾说: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陷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而司马迁的终身恨事,使他“肠一日而九迴,居则忽忽若有所忘,出则不知其所往”(《报任安书》) 的,也正是因为他“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屈原、司马迁和《巷伯》的作者,真可谓身世仿佛,异代同悲。所以班固《司马迁传赞》谈到司马迁《报任安书》时说: “迹其所以自伤,《小雅·巷伯》之伦。”确是抓住了他们惊人的相似之处。由此,可以看出 《巷伯》一诗具有多么典型的社会意义,多么深刻的思想内容。
诗共七章。前四章为诽谤者画象。在古典诗歌中,正面描绘并揭露诽谤者的丑恶,这首诗是极为突出的。诽谤者的显著特点是善于编造谎言,罗织罪名,故首章即以织锦成兴,形象地指出诽谤者都是一些中伤他人的能工巧匠。次章描述谎言制造者播弄是非,挑拨离间,密谋策划,工于辞令,其呲牙咧嘴,摇唇鼓舌的丑态,就象天上的灾星——簸箕星一样。诗人以人们厌恶的簸箕星为喻,生动传神地描绘了诽谤者可恨可憎的丑恶嘴脸。三章揭露诽谤者散布谎言,飞短流长,洋洋自得,必欲置人死地而后快的丑态恶行。此时,诗人以一片忠厚之心发出由衷的规劝: 不要不负责任的乱说,到真象大白的时候,人们就会说你不老实,说你是骗子。四章揭露诽谤者讨好卖乖,反复无常,不择手段,以售其奸的险恶用心。诗人又以满腔愤懑对之提出严重的警告: 一切谎言虽然能骗人于一时,但假象一旦戳穿,真正受到惩罚的正是那些编造谎言的人。这四章,每章四句,都是针对诽谤者说的。边叙述,边议论,亦揭露,亦忠告,以娓婉曲折、反复咏叹的怨言恨语,使诽谤者狡狯、谄媚、丑恶的形象和卑鄙、奸诈、险恶的灵魂暴露无遗。
但是,造谣诽谤的后果毕竟是可怕的。它的受害者都是些忠实、真诚、仁爱、义勇的大好人。即使诽谤者阴谋败露,真象大白,从而受到人们的唾弃和应得的惩罚,但因他们的谎言而遭受杀伐的翠柏苍松,幽兰芳草,却再也不能挺立世间,装点山河了。造谣中伤,诬蔑陷害在政治斗争中最为激烈,最为残酷,而且常常与君臣上下主奴尊卑等复杂的人际关系相联结,与贤愚庸隽是非得失荣辱兴衰等实质利害相纠缠,所以历来在政治舞台上反复演出了一幕幕“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的悲剧,和“忠者不忠,贤者不贤”的闹剧。“骄人好好,劳人草草”一章,正是对这一社会现象的揭露和思索。从全诗情调和结构看,如果前四章还只是 “恩怨相尔汝”的幽愁暗恨,从第五章开始则是 “划然变轩昂”的呼唱诅咒。随着诗人感情的急遽变化,满腔的义愤如飙风,似暴雨,纷至沓来,汹涌澎湃,形成了全诗的高潮。因此,以后三章在句法上也就一反前四章整齐匀称,反复咏唱的格调,而变为随着情绪昂扬激烈的自由抒发,句式发生了五句、八句。六句等参差不齐的变化,以尽兴称情,肆言泄愤: 诽谤者罪不容诛,造谣者十恶不赦。
俄罗斯伟大作家莱蒙托夫在著名长诗《逃亡者》中,为表达对叛徒的憎恨,这样写道: “野兽不啃他的骨头,雨水也不洗他的创伤。”这与我国这首古老诗篇中的“取彼谮人,投界豺虎;豺虎不食,投界有北; 有北不受,投界有昊”何其相似!它们都是写天怒人怨,物我同憎的绝妙好辞,都是对那些罪大恶极,不可救药者的无情鞭挞,恶恶之甚,让人拊掌击节,慷慨高歌。据说,孔子当年读诗,曾特别注意到这首诗的教育意义。他说古诗中的《缁衣》 “好贤”,《巷伯》 “恶恶”。懂得“好贤”和“恶恶”就能治理好国家。他把“好贤”和“恶恶”看着处理人际关系的两大原则。“恶恶”和“好贤”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恶恶”作为“好贤”的补充是必不可少的。俗话说: 懂得爱,还要懂得恨。本诗作者“恶恶”之甚,实在也是由于他的“好贤之甚”。作者推己及人,不仅在泄一己之愤,而是在泄举世之愤。所以作者在最后表明身份——自己原是一个卑微的服侍人的下人;同时申明写诗的目的——希望人们吸取教训,提高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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