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其黄矣。 它纷纭的黄呀。
心之忧矣, 心里的忧苦呀,
维其伤矣。 是那样的伤呀。
苕之华, 凌霄藤上的花,
其叶青青。 它的叶子青青。
知我如此, 早知我是这样,
不如无生。 那就不如莫生。
牂羊坟首②, 母绵羊瘦小了只见突出大头,
三星在罶③。 三颗大星静静照在捕鱼的罶。
人可以食, 人人个个都可以吃,
鲜可以饱。 但是只有少数的人可以吃饱。
(陈子展译)
【注】 ①苕 (tiao) : 即凌霄,又名凌苕、紫葳。②牂(zang)羊: 母羊。坟: 大。③罶 (liu) : 捕鱼具。置于水中,鱼经过即捕得之。《小雅·鱼丽》: “鱼丽于罶。” 《毛传》: “丽,历也。”
《苕之华》,写的是大饥荒。根据《诗序》,它产生于西周末那一忧患年代。
“苕之华,芸其黄矣。”凌霄花儿,盛开得多么地鲜黄哟。黄之一字,透射出诗人对凌霄花盎然生意的一份敏锐感觉。“心之忧矣,维其伤矣。”紧接着的是诗人对自己内心的一份关照。忧至于伤,可见其忧之深重积久。上下四句,表现出诗人对自然对内心同样锐敏的察照,自然的生机与内心的忧伤,形成强烈的反差。
“苕之华,其叶青青。”青青之色,是生命的象征,是生命旺盛的象征。可是这生命的旺盛,如今是只属于自然了。“知我如此,不如无生。”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到了悲呼不如无生的境地,人生之悲惨,心灵之痛苦,显然已达到人类生命所能承受的极限。所谓“知我如此”,究竟状况如何? 且读下章。
“牂羊坟首,三星在罶。”此二句意象极突兀,极奇特。母羊瘦小得来只突出个大脑袋。那母羊默默地,全然是一副病态。这一特写画面,隐然意味着大地已无青草。三颗大星映在捕鱼罶中的水面。那水面静静地,绝对是纹丝不动。这一特写画面,分明默示了水中鱼虾已尽。两幅画面别具匠心,具有一种恐怖之感、惨淡之“美”,是饥饿的象征,是大饥荒的象征。“饥馑之余,百物凋耗如此” (朱熹《诗集传》)这才是当时自然界的真相。上二句言自然万物,下二句言人类社会。“人可以食,鲜可以饱。”人人都可以吃,可是极少有人能吃得饱。当时人们吃的是什么东西,可想而知。更何况,连那些东西也吃不饱! 此二句,是大饥荒年代人类所发出的极其沉痛的呼号。透过惨淡的画面和沉痛的呼号,我们要看到那忧患的时代。
《苕之华》属诗学传统所说变雅之诗。体会“心之忧矣,维其伤矣”,“知我如此,不如无生”等诗句,诗人所忧伤的似不仅是饥荒。《诗序》说: “《苕之华》,大夫闵 (悯) 时也。幽王之时,西戎东夷,交侵中国,师旅并起,因之以饥馑。君子闵(悯) 周室之将亡,伤己逢之,故作是诗也。”值得重视。《朱子语类》指出: “周家初兴时,‘周原膴膴,堇茶如饴’,苦物亦甜。及其衰也,‘牂羊坟首,三星在罶’云云,直恁地萧索。”从诗歌比较的角度,揭示了周代兴衰的历史,尤为深切。《苕之华》与变风变雅中许多作品一道,体现了诗人深刻的忧患意识。以悯时伤乱为根本特征的变风变雅,对后世诗史实具有极其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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