畟畟良耜①,犁头雪亮又锋利,
俶载南亩②。先耕南亩那块地。
播厥百谷,各色种子撒下去,
实函斯活③。颗颗粒粒含生气。
或来瞻女,那边有人来看你,
载筐及筥,背着方筐挎着筥,
其��伊黍④。 送来米饭冒热气。
其笠伊纠,头戴草编圆斗笠,
其镈斯赵⑤,挥锄翻土人心齐,
以薅荼蓼⑥。除去杂草清田畦。
荼蓼朽止⑦,杂草腐烂在田里,
黍稷茂止。庄稼长得更茂密。
获之挃挃⑧,挥舞镰刀刷刷响,
积之栗栗⑨。场上粮食如山积。
其崇如墉⑩,粮垛高高像城墙,
其比如栉(11),栉比鳞次多又密,
以开百室。大小仓库都开启。
百室盈止,仓库全部都装满,
妇子宁止。老婆孩子心安贴。
杀时犉牡(12),杀了那头大公牛,
有捄其角(13)。双角弯弯美无比。
以似以续,用来祭祀社稷神,
续古之人。前人传统后人继。
(采用程俊英译诗)
[注释] ①畟(ce)畟:锋利的样子。②俶:开始。载:从事。③实、斯:均为语助词。函:包孕。活:生长。④馕(xiang):送食物。⑤镈(bo):锄头。⑥薅(hao):除草。⑦荼、蓼:两种杂草之名。⑧挃(zhi)挃:积实之声。⑨栗栗:众多的样子。⑩墉(yong):城墙。(11)栉(zhi):梳篦之齿。(12)犉(run):牛长七尺为犉。(13)捄:弯又长的样子。
[赏析] 这是周王在秋收以后祭祀土谷神灵的乐歌。《诗序》说:“良耜,秋报社稷也。”此说甚是,因为诗中从耕田写到播种;又从锄地写到收获;还从丰年写到祭祀社稷。诗意与《丰年》相似,大约亦是百谷报成之际所歌。清人魏源认为,本诗为“周公西都之颂,在先后归镐京之日,及陈《七月》、《无逸》(《尚书》)之时。故诗中屡称成王尊号,在制作已成之后”(转引自《诗经直解》)。不管此诗是否周公所作,但诗为西周前期之作是可以肯定的,反映了西周前期作为发达的农业国的经济状况。西周成、康之时,农业与工商业都有很大程度的发展。农夫住在田野小邑,称为野人;工商业者住在大邑,称为国人。由于工商业的发达,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发达。农业上已经使用金属的耜,耜刃锋利,远胜于刀耕火种时代。农业是受自然制约的,反映在意识形态上,便有敬天保民的思想,在丰收之后定要祭祀土谷之神。这就是在享受丰年之乐时,希望这种状态能继续保持下去。日本学者佐野袈裟美说得好:“《良耜》篇也表示着奴隶农业劳动盛行的光景。……被收缴去的收获物,满满堆在仓里,成为征服者的一族或者其中的贵族集团的东西。这贵族集团中的女子们看见收获物堆满在自己的房子里是非常快活的。而且希望这种状况能够永久地继续下去。他们就献牺牲于祖先,从事祭祀,大大祝贺。”(《中国历史教程》)这段分析已经概括全诗的内容,我们可以从中了解西周前期的社会面貌。
全诗可分为三段。
第 一段,从开头至“黍稷茂止”,是写耕耘。《山海经·海内经》中说:“稷孙曰叔均,是始作牛畊(耕)。”可见远在西周之前,已开始用牛耕田,让牛拉着锋利的“良耜”,自然提高了生产力。耕好田之后,就开始“播厥百谷”,因为牛耕既深又匀,种子播下去就生长得很兴旺(即“实函斯活”)。有人在田里耕种,有的用筐筥送来饭食,原野上呈现一片繁忙景象。农民们劳动时,带着草编的斗笠,手扶犁把,口喝耕牛,在辛勤地耕田。这形象宛如一幅古代牛拉犁耕种的壁画。除了犁田,还要锄草,那些荼、蓼等杂草,是必须锄掉的,锄了还让它烂在田里做肥料,以便黍、稷等庄稼长得茂盛。由耕到种,由种到管,生产过程叙述得非常详细,这对我们了解古代农业生产状况,是很有帮助的。西周是中国社会发展史上的重要朝代,观其生产能力的发展水平,就可由一斑而窥全豹。
第二段,从“获之挃挃”至“妇子宁止”,是写收获。上面说了耕种和管理之勤,虽不能说是精耕细作,但也说明当时农业生产已具相当规模。正因为耕耘的仔细,才能得到可喜的收获。承接上文,本段的诗笔,是着力渲染粮食丰收的景象。“获之挃挃”,是从积谷之声写的;“积之栗栗”,是从积谷之形写的。粮食哗哗地装进仓里,而且愈堆愈高,简直像小山一样。既绘声,又绘形,而丰收之乐,自然蕴于形声之中,真是明白如画,而蕴意无穷。在古代社会里,民以食为天,家中有粮,心中不慌,有了粮食,就像有了一切。因此,写了上述那些尚嫌不足,还要进一步去写:“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粮垛堆得像高墙,而且排列密密麻麻,像梳篦一样整齐。朱熹说:“百室,一族之人也。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四闾为族,族人辈作相助,故同时入谷也。”(《诗集传》)“以开百室”句,即为“一族之人”的百间仓房,而“同时入 谷”的情况。大家的仓库粮食堆满了,真是喜在眉头,笑在心里,每人的心里都乐滋滋的,特别是妇女儿童,尤其不能压抑自己的感情,深觉富贵康宁都有指望了,丰收美景使人心花怒放。
第三段,从“杀时犉牡”至结尾,是写祭祀。古代科学知识贫乏,人们普遍存在迷信思想,国与家之大事,皆取决于神灵,神权几乎控制着整个社会祀神祈福,成了国家大政。周人创国,骤遇丰年,国人为之狂喜,曾祀祖妣,遍及天地群神,特歌《丰年》之词,期望“以洽百礼,降福孔皆”(《丰年》)。其后习为常例,春夏秋冬,四时皆祭。此诗是说秋收之后的祭祀,仪式颇为讲究,是“杀时犉牡,有捄其角”,即“是王者以大牢祭也”(姚际恒《诗经通论》)。“社稷太牢,独云牛者;牛,三牲为大,故特言之。”(方玉润《诗经原始》)王者之祭是全国性的大祭,必用太牢之牲,以血祭社稷之神,是“续古之人”以奉祭祀。最后二句是说,自周代先祖开始,世世代代皆行此祭典,本诗亦是继承古人的传统,照例举行大祭,正是所谓“大割祠于公社”,“乃祈来年于天宗”(《月令》),希望获取永久的幸福。
本诗虽为一气贯串的统叙,但写得却极有层次。先写耕作过程,再写丰收景象,最后写祭神求福,一层深入一层,首尾互相照应,读之似有密不通风之感。此外,诗句多形象描写,显得生动而又鲜明。如写“良耜”,以“畟畟”形容。畟畟,可训为锋利,这样犁头尖锐的形象,便浮现在人们的眼前。再如,“实函斯活”一句,写得极为细致。宋人王质说:“此非习知田野,深探物情,不能道此语也。”(《诗总闻》)其他如写“荼蓼”,说它“朽止”;写“黍稷”,说它“茂止”;写“百室”,说它“盈止”;写“妇子”,说他“宁止”,都有形象思维的情趣,甚至牛的“其角”,还说它是“有捄”,也是以形象置于人前。还有,诗中所用的比喻,也非常妥帖 如“其崇如墉,其比如栉”,都是合乎现实的天然喻词,亦有以通俗为美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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