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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宗岗评《三国演义》第十六回原文及赏析

2021-08-17 14:54:15

第十六回 吕奉先射戟辕门 曹孟德师败淯水

  操欲杀布,而备出书以示布;术欲攻备,而布亦射戟以救备:相报之道也。操因备之不杀布,而使构怨于术;术因布之不攻备,而遂求婚于布:相取之谋也。以相报之道言之,布在玄德度内;以相取之谋论之,术亦在孟德算中。

  尝纵观春秋时事,婚姻每为敌国。辰嬴在晋,而秦尝伐晋。穆姬在秦,而晋尝绝秦。况吕布不有其父,何有其婿;袁术不有其同族之兄,何有于异姓之戚:安在疏不间亲耶?或解之曰:天下尽有于父母则背之、于儿女则昵之者,于兄弟则背之、于外戚则亲之者。人情颠倒,往往如是。此固陈宫之所必欲劝,而陈珪之所必欲争耳。

  毛遂对楚王曰:合纵为楚,非为赵。”吕布恐袁术取小沛,则徐州危,其劝和也为己,非为备也。张仪劝楚绝齐欢,而楚遂为秦所弱。陈珪恐袁、吕之交合,则不利于刘,亦不利于曹,其劝绝也,亦为刘、为曹,而非为布也。惟布本不为备,故夺马求和,便不许备。而射戟之时,口口为备,矜德色于备,一似助备无有如布者。珪不惟不为布,方父子同谋以图布。而绝婚之谋,口口为布,谆谆爱布,一似效忠于布无有如珪者。<三国志><战国策>之谲,而<战国策><三国志>之巧,真绝世妙文哉!

  操之忌备,前既欲使吕布图之,后又使袁术攻之,而决不肯自杀之者,要推恶人与别人做。盖以其为人望所归,而不欲使吾有害贤之名也。此等奸雄,奸到绝顶。伧父不解,读书至此,失声叹曰曹操亦有好处”,此真为曹操所笑矣。

  董卓爱妇人,曹操亦爱妇人。乃卓死于布,而操不死于绣,何也?曰:卓之死,为失心腹猛将之心;操之不死,为得心腹猛将之助也。兴亡成败,止在能用人与否耳,岂在好色不好色哉!吴王不用子胥,虽无西施亦亡。吴王能用子胥,虽有西施何害?袁中郎先生作<灵岩记>曰:先齐有好内之桓公,仲父云无害霸;蜀宫无倾国之美人,刘禅竟为俘虏。”此千古风流妙论。

  摹写典韦以死拒敌,淋漓痛快,令人读之,凛凛有生气。是篇中出色处。 

  却说杨大将献计,欲攻刘备。袁术曰:“计将安出?”大将曰:“刘备屯军小沛,虽然易取,奈吕布虎踞徐州,前次许他金帛粮马,至今未与,恐其助备。今当令人送与粮食,以结其心,前番是赊,今番是现。使其按兵不动,则刘备可擒。先擒刘备,后图吕布,徐州可得也。”术喜,便具粟二十万斛,令韩胤赍密书往见吕布。先送后讲。吕布甚喜,赖物便怒,得物便喜,真如小儿。重待韩胤。胤回告袁术。术遂遣纪灵为大将,雷薄、陈兰为副将,统兵数万,进攻小沛。玄德闻知此信,聚众商议。张飞要出战。孙干曰:“今小沛粮寡兵微,如何抵敌?可修书告急于吕布。”张飞曰:“那厮如何肯来?”玄德曰:“干之言善。”遂修书与吕布。书略曰:

  伏自将军垂念,令备于小沛容身,实拜云天之德。今袁术欲报私仇,遣纪灵领兵到县。亡在旦夕,非将军莫能救。望驱一旅之师,以救倒悬之急,不胜幸甚!

吕布看了书,与陈宫计议曰:“前者袁术送粮致书,盖欲使我不救玄德也。今玄德又来求救。吾想玄德屯军小沛,未必遂能为我害;若袁术并了玄德,则北连泰山诸将以图我,我不能安枕矣。不若救玄德。”遂点兵起程。吕布从来没有主张,独此番大有定见。

  却说纪灵起兵,长驱大进,已到沛县东南,札下营寨。昼列旌旗,遮映山川;夜设火鼓,震明天地。形容得声势。玄德县中,止有五千余人,也只得勉强出县,布阵安营。忽报吕布引兵,离县一里西南上札下营寨。纪灵知吕布领兵来救刘备,急令人致书于吕布,责其无信。袁术先曾无信,今怪不得吕布。布笑曰:“我有一计,使袁、刘两家都不怨我。”乃发使往纪灵、刘备寨中,请二人饮宴。此非饮宴时,岂欲以杯酒释兵权耶?奇绝。玄德闻布相请,即便欲往。关、张曰:“兄长不可去。吕布必有异心。”玄德曰:“我待彼不薄,彼必不害我。”遂上马而行。去得有胆。关、张随往,到吕布寨中入见。布曰:“吾今特解公之危,且不明言解危之法,妙。异日得志,不可相忘。”与白门楼相照。玄德称谢。布请玄德坐。关、张按剑立于背后。人报纪灵到,玄德大惊,欲避之,布曰:“吾特请你二人来会议,勿得生疑。”玄德未知其意,心下不安。纪灵下马入寨,却见玄德在帐上坐,大惊,抽身便回,同是一惊,纪灵尤甚。左右留之不住。吕布向前一把扯回,如提童稚。数万之众,而以童稚将之,关、张兵虽少,不足惧也。灵曰:“将军欲杀纪灵耶?”此句着忙之极。布曰:“非也。”灵曰:“莫非杀大耳儿乎?”此句又过望之极。布曰:“亦非也。”灵曰:“然则为何?”布曰:“玄德与布,乃兄弟也。今为将军所困,故来救之。”且不明言救之之法,妙。灵曰:“若此,则杀灵也?”此句更着忙得妙。布曰:“无有此理。布平生不好斗,惟好解斗。吾今为两家解之。”极似今日讼师之言。灵曰:“请问解之之法?”未入门,先请问,情景逼真。布曰:“我有一法,从天所决。”且只含吐,不即说出,妙。乃拉灵入帐,与玄德相见。两人不以兵戎相见,而以酒食,大奇。二人各怀疑忌。

  布乃居中坐,使灵居左,备居右,主居中而客居左右,是大阿哥身分。且教设宴行酒。今大阿哥惯要备酒替人和事,盖有所觊觎于其间也。若吕布替玄德和事而不索谢,胜今之大阿哥多矣。酒行数巡,布曰:“你两家看我面上,俱各罢兵。”开谈且只如此。玄德无语。灵曰:“吾奉主公之命,提十万之兵,专捉刘备,如何罢得?”张飞大怒,拔剑在手,叱曰:“吾虽兵少,觑汝辈如儿戏耳。吕布提之如童稚,则张飞觑之如儿戏矣。你比百万黄巾何如?你敢伤我哥哥?”有玄德之无语,少不得张飞之发作。关公急止之曰:“且看吕将军如何主意,那时各回营寨厮杀未迟。”有张公之发作,少不得关公之劝解。○做好做恶,自收自放,今之听处事者,多用此法。吕布曰:“我请你两家解斗,须不教尔厮杀。”是和事人声口。这边纪灵不忿,那边张飞只要厮杀。情景逼真。布大怒,教左右:“取我戟来!”布提画戟在手,纪灵、玄德尽皆失色。本是解和,却故作此惊人之笔。布曰:“我劝你两家不要厮杀,尽在天命。”令左右接过画戟,去辕门外远远插定。乃回顾纪灵、玄德曰:“辕门离中军一百五十步。吾若一箭射中戟小枝,你两家罢兵。方说出解之之法,妙。如射不中,你各自回营,安排厮杀。有不从吾言者,并力拒之。”鲁仲连聊城一矢,难为了燕将,只为得一边;不若吕奉先辕门一箭,却不难为纪灵,是两边都为。纪灵私忖:“戟在一百五十步之外,安能便中?且落得应允。待其不中,那时凭我厮杀。”一个度其未必中。便一口许诺。玄德自无不允。布都教坐,再各饮一杯酒。读者至此,将拭目观射矣,却偏教再饮酒。顿跌绝妙。酒毕,布教取弓箭来。玄德暗祝曰:“只愿他射得中便好!”一个祝其必中。摹写两人心事如画。只见吕布挽起袍袖,搭上箭,扯满弓,叫一声:“着!”正是: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绝妙好词。一箭正中画戟小枝,帐上帐下将校,齐声喝采。读者至此亦为喝采。后人有诗赞之曰:

  温侯神射世间稀,曾向辕门独解危。落日果然欺后羿,号猿直欲胜由基。虎筋弦响弓开处,雕羽翅飞箭到时。豹子尾摇穿画戟,雄兵十万脱征衣。

当下吕布射中画戟小枝,呵呵大笑,其实得意。掷弓于地,执纪灵、玄德之手曰:“此天令你两家罢兵也!”应前“从天所决”、“尽在天命”等语。喝教军士:“斟酒来,各饮一大觥!”处处夹写酒,妙。玄德暗称:“惭愧!”应前暗祝意。纪灵默然半晌,应前暗忖。告布曰:“将军之言,不敢不听。奈纪灵回去,主人如何肯信?”布曰:“吾自作书覆之便了。”一枝箭消缴二十万斛。酒又数巡,纪灵求书先回。布谓玄德曰:“非我则公危矣!”玄德拜谢,与关、张回。次日,三处军马都散。

  不说玄德入小沛,吕布归徐州,却说纪灵回淮南见袁术,说吕布辕门射戟解和之事,呈上书信。袁术大怒曰:“吕布受吾许多粮米,正项军粮且不肯发,今白送落二十万斛,岂不着恼。反以此儿戏之事,偏护刘备!吾当自提重兵,亲征刘备,兼讨吕布。”纪灵曰:“主公不可造次。吕布勇力过人,一把如提童稚之时,实亲领教其勇力。兼有徐州之地。若布与备首尾相连,不易图也。灵闻布妻严氏有一女,已及笄;主公有一子,可令人求亲于布。布若嫁女于主公,必杀刘备。此乃疏不间亲之计也。”贿赂不中,变为仇敌;仇敌不便,变为婚姻:愈出愈奇。○前处处说吕布妻小,知布儿女情深。袁术从之,即日遣韩胤为媒,赍礼物往徐州求亲。胤到徐州见布,称说:“主公仰慕将军,欲求令爱为儿妇,永结秦晋之好。”布入谋于妻严氏。原来吕布有二妻一妾:先娶严氏为正妻,后娶貂蝉为妾,及居小沛时,又娶曹豹之女为次妻。曹氏先亡无出,貂蝉亦无所出,惟严氏生一女,布最钟爱。补叙得妙。当下严氏对布曰:“吾闻袁公路久镇淮南,兵多粮广,早晚将为天子。为后袁术称帝伏笔。若成大事,则吾女有后妃之望。只不知他有几子?”确是妇人声口。布曰:“止有一子。”妻曰:“既如此,即当许之。纵不为皇后,吾徐州亦无忧矣。”人家婚姻,多凭妇人作主,只要亲家富贵。古今同然。布意遂决,厚款韩胤,许了亲事。

  韩胤回报袁术。术即备聘礼,仍令韩胤送至徐州。吕布受了,设席相待,留于馆驿安歇。次日,陈宫竟往馆驿内,拜望韩胤。又一个帮做媒的来了。讲礼毕,坐定。宫乃叱退左右,对胤曰:“谁献此计,教袁公与奉先联姻?意在取刘玄德之头乎?”一语道破。胤失惊,起谢曰:“乞公台勿泄!”宫曰:“吾自不泄,只恐其事若迟,必被他人识破,事将中变。”为后陈珪说吕布绝婚伏线。胤曰:“然则奈何?愿公教之。”宫曰:“吾见奉先,使其即日送女就亲,何如?”一个方来下聘,一个便去催妆。胤大喜,称谢曰:“若如此,袁公感佩明德不浅矣!”宫遂辞别韩胤,入见吕布曰:“闻公女许嫁袁公路,甚善;但不知于何日结亲?”布曰:“尚容徐议。”宫曰:“古者自受聘成婚之期,各有定例。天子一年,诸侯半年,大夫一季,庶民一月。”布曰:“袁公路天赐国宝,映带玉玺,好。早晚当为帝,今从天子例,可乎?”是何言欤?与严氏如出一口。宫曰:“不可。”布曰:“然则仍从诸侯例?”宫曰:“亦不可。”等不及半年。布曰:“然则将从卿大夫例矣?”宫曰:“亦不可。”又等不及一季。布笑曰:“公岂欲吾依庶民例耶?”宫曰:“非也”。然则并一月亦等不及矣。布曰:“然则公意欲如何?”宫曰:“方今天下,诸侯互相争雄。今公与袁公路结亲,诸侯保无有嫉妒之心?若复远择吉期,或竟乘我良辰,伏兵半路以夺之,如之奈何?其言亦殊动听。为今之计,不许便休;既已许之,当趁诸侯未知之时,即便送女到寿春,“求我庶士,迨其今兮。”另居别馆,然后择吉成亲,万无一失也。”布喜曰:“公台之言甚当。”遂入告严氏,连夜具办妆奁,收拾宝马香车,令宋宪、魏续一同韩胤送女前去。鼓乐喧天,送出城外。谚云:“朝种树,晚乘凉。”竟似娶妾一般,可笑。时陈元龙之父陈珪,养老在家,闻鼓乐之声,遂问左右。左右告以故。珪曰:“此乃疏不间亲之计也。玄德危矣!”遂扶病来见吕布。“为吕者左袒”,陈宫是也。“为刘者右袒”,陈珪是也。布曰:“大夫何来?”珪曰:“闻将军死至,特来吊丧。”故作惊人语。婚、丧、贺、吊,映衬成文。布惊曰:“何出此言?”珪曰:“前者袁公路以金帛送公,欲杀刘玄德,而公以射戟解之。今忽来求亲,其意盖欲以公女为质,质物犹可,质人不堪;质子犹可,质女不堪。随后就来攻玄德而取小沛。小沛亡,徐州危矣。且彼或来借粮,或来借兵,公若应之,是疲于奔命,而又结怨于人;若其不允,是弃亲而启兵端也。言袁术将攻徐州。况闻袁术有称帝之意,是造反也。彼若造反,则公乃反贼亲属矣,得无为天下所不容乎?”言天下皆将攻徐州。布大惊曰:“陈宫误我!”急命张辽引兵追赶,至三十里之外,将女抢归。高宗刻印销印,正见其有决断;吕布送婚夺婚,正见其无主张。连韩胤都拿回监禁,不放归去。殊非待媒礼。却令人回复袁术,只说女儿妆奁未备,俟备毕便自送来。陈珪又说吕布,使解韩胤赴许都。恶极妙极。○又为后文伏线。布犹豫未决。

  忽人报:“玄德在小沛招军买马,不知何意。”布曰:“此为将者本分事,何足为怪。”正话间,宋宪、魏续至,告布曰:“我二人奉明公之命,往山东买马,买得好马三百余匹。回至沛县界首,被强寇劫去一半。打听得乃刘备之弟张飞,诈妆山贼,抢劫马匹去了。”此是醒时夺的,不是使酒。吕布听了大怒,随即点兵往小沛来斗张飞。玄德闻知大惊,慌忙领兵出迎。两阵圆处,玄德出马曰:“兄长何故领兵到此?”布指骂曰:“我辕门射戟,救你大难,你何故夺我马匹?”玄德曰:“备因缺马,令人四下收买,安敢夺兄马匹?”布曰:“你便使张飞夺了我好马一百五十匹,尚自抵赖!”张飞挺枪出马曰:“是我夺了你好马!你今待怎么?”快人快语。布骂曰:“环眼贼!你累次渺视我!”飞曰:“我夺你马你便恼,你夺我哥哥的徐州,便不说了!”妙妙。其言又快直又公平。布挺戟出马,来战张飞,飞亦挺枪来迎。两个酣战一百余合,未见胜负。玄德恐有疏失,急鸣金收军入城。吕布分军,四面围定。玄德唤张飞,责之曰:“都是你夺他马匹,惹起事端,如今马匹在何处?”飞曰:“都寄在各寺院内。”玄德随令人出城至吕布营中,说情愿送还马匹,两相罢兵。布欲从之。陈宫曰:“今不杀刘备,久后必为所害!”亦伏白门楼之事。布听之,不从所请,攻城愈急。玄德与糜竺、孙干商议。孙干曰:“曹操所恨者,吕布也。不若弃城走许都,投奔曹操,借军破布,此为上策。”玄德曰:“谁可当先破围而出?”飞曰:“小弟情愿死战!”玄德令飞在前,云长在后,自居于中,保护老小。当夜三更,乘着月明,出北门而走。正遇宋宪、魏续,被翼德一阵杀退,得出重围。后面张辽赶来,关公敌住。吕布见玄德去了,也不来赶,随即入城安民,令高顺守小沛,自己仍回徐州去了。玄德既失徐州,又失小沛,虽皆因翼德起衅,然实陈宫构之也。

  却说玄德前奔许都,到城外下寨,先使孙干来见曹操,言被吕布追逼,特来相投。操曰:“玄德与吾兄弟也。”奸甚。便请入城相见。次日,玄德留关、张在城外,自带孙干、糜竺入见操。操待以上宾之礼。玄德备诉吕布之事,操曰:“布乃无义之辈,吾与贤弟拼力诛之。”又是一个呼贤弟的。幸翼德此时不在侧耳。玄德称谢。操设宴相待,至晚送出。荀彧入见曰:“刘备,英雄也。今不早图,后必为患。”操不答。彧出,郭嘉入。操曰:“荀彧劝我杀玄德,当如何?”嘉曰:“不可。主公兴义兵,为百姓除暴,惟仗信义以招俊杰,犹惧其不来也。今玄德素有英雄之名,以困穷而来投,若杀之,是害贤也。天下智谋之士,闻而自疑,将裹足不前,主公谁与定天下乎?夫除一人之患,以阻四海之望,安危之机,不可不察。”数语非为玄德,实为曹操。操大喜曰:“君言正合吾心。”次日即表荐刘备领豫州牧。程昱谏曰:“刘备终不为人之下,不如早图之。”操曰:“方今正用英雄之时,不可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此郭奉孝与吾有同见也。”操非不欲杀备,但欲使吕布杀之、袁术杀之,必不欲自杀之也。奸雄奸雄。遂不听昱言,以兵三千、粮万斛送与玄德,使往豫州到任,进兵屯小沛,招集原散之兵攻吕布。

  玄德至豫州,令人约会曹操。操正欲起兵自往征吕布,忽流星马报说:“张济自关中引兵攻南阳,为流矢所中而死。济侄张绣统其众,用贾诩为谋士,结连刘表,屯兵宛城,欲兴兵犯阙夺驾。”补接处如奇峰矗起。操大怒,欲兴兵讨之,又恐吕布来侵许都,乃问计于荀彧。彧曰:“此易事耳。吕布无谋之辈,见利必喜。明公可遣使往徐州,加官赐赏,令与玄德解和。荀彧前欲使二人相斗,今又欲使二人相和,变幻百出。布喜,则不思远图矣。”操曰:“善。”遂差奉军都尉王则,赍官诰并和解书,往徐州去讫;一面起兵十五万,亲讨张绣,分军三路而行,以夏侯惇为先锋。军马至淯水下寨。贾诩劝张绣曰:“操兵势大,不可与敌,不如举众投降。”张绣从之,使贾诩至操寨通款。操见诩应对如流,甚爱之,欲用为谋士。诩曰:“某昔从李傕,得罪天下;自知之明。今从张绣,言听计从,未忍弃之。”为下文攻曹操张本。乃辞去。次日,引绣来见操,操待之甚厚。引兵入宛城屯札,余军分屯城外,寨栅联络十余里。一住数日,绣每日设宴请操。

  一日操醉,退入寝所,私问左右曰:“此城中有妓女否?”因酒及色,阿瞒颇露本相。操之兄子曹安民知操意,乃密对曰:“昨晚小侄窥见馆舍之侧有一妇人,生得十分美丽。问之,即绣叔张济之妻也。”操闻言,便令安民领五十甲兵往取之。须臾,取到军中,以军中作桑中。操见之,果然美丽。问其姓,妇答曰:“妾乃张济之妻邹氏也。”操曰:“夫人识吾否?”邹氏曰:“久闻丞相威名,今夕幸得瞻拜。”“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操曰:“吾为夫人故,特纳张绣之降。不然,灭族矣。”忽将大人情卖与妇人,确是醉后狂语。邹氏拜曰:“实感再生之恩。”操曰:“今日得见夫人,乃天幸也。今宵愿同枕席,随吾还都安享富贵,何如?”丑极。邹氏拜谢。是夜,共宿于帐中。郭汜之妻妒,张济之妻淫,皆党恶之报。邹氏曰:“久住城中,绣必生疑,亦恐外人议论。”操曰:“明日同夫人去寨中住。”可称压寨夫人。次日,移于城外安歇,唤典韦就中军帐房外宿卫,他人非奉呼唤,不许辄入。因此,内外不通。操每日与邹氏取乐,不想归期。奸雄如操,至此亦流连忘返,色之于人,甚矣哉!张绣家人密报绣。绣怒曰:“操贼辱我太甚!”张绣尚有廉耻。若使势利无耻者,当认曹操为继叔矣。便请贾诩商议。诩曰:“此事不可泄漏。来日等操出帐议事,如此如此。”

  次日,操坐帐中,张绣入告曰:“新降兵多有逃亡者,乞移屯中军。”操许之。绣乃移屯其军。分为四寨,刻期举事。贾诩之谋甚细密。因畏典韦勇猛,急切难近,乃与偏将胡车儿商议。那胡车儿力能负五百斤,日行七百里,亦异人也。当下献计于绣曰:“典韦之可畏者,双铁戟耳。主公明日可请他来吃酒,使尽醉而归,那时某便混入他跟来军士数内。偷入帐房,先盗其戟,此人不足畏矣。”既请吃酒,何不便于酒中置毒?既可偷入帐房,何不便刺典韦,且何不竟刺曹操耶?车儿计不及此,盖天未欲死操也。绣甚喜,预先准备弓箭、甲兵,告示各寨。至期,令贾诩致意,请典韦到寨,殷勤待酒。至晚醉归,胡车儿杂在众人队里,直入大寨。只叙得一半。是夜,曹操于帐中与邹氏饮酒。忽听帐外人言马嘶,捉奸的来了。操使人观之。回报:“是张绣军夜巡。”操乃不疑。时近二更,忽闻寨内呐喊,报说草车上火起。操曰:“军人失火,勿得惊动。”不是军人失火,只为主将要紧杀火。须臾,四下里火起。操始着忙,急唤典韦。韦方醉卧,睡梦中听得金鼓喊杀之声,便跳起身来,却寻不见了双戟。暗补车儿偷戟事,省笔。时敌兵已到辕门,韦急掣步卒腰刀在手,只见门首无数军马,各抵长枪,抢入寨来。韦奋力向前,砍死二十余人。马军方退,步军又到,两边枪如苇列。韦身无片甲,上下被数十枪,兀自死战。刀砍缺不堪用,韦即弃刀,双手提着两个军人迎敌,以双人当双戟,大奇。击死者八九人。真可谓以人治人。群贼不敢近,只远远以箭射之,箭如骤雨。韦犹死拒寨门。争奈寨后贼军已入,韦背上又中一枪,乃大叫数声,血流满地而死。死了半晌,还无一人敢从前门而入者。死典韦足拒生贼军。

  却说曹操赖典韦当住寨门,乃得从寨后上马逃奔,只有曹安民步随。操右臂中了一箭,马亦中了三箭,亏得那马是大宛良马,熬得痛,走得快。刚刚走到淯水河边,贼兵追至,安民被砍为肉泥。马泊六死了。操急骤马,冲波过河。才上得岸,贼兵一箭射来,正中马眼,那马扑地倒了。操长子曹昂,即以己所乘之马奉操。操上马急奔。曹昂却被乱箭射死。爱将、爱子,皆死于妇人之手。操乃走脱。自己便走脱,只不知邹夫人如何下落。路逢诸将,收集残兵。

  时夏侯惇所领青州之兵,乘势下乡劫掠民家,平虏校尉于禁即将本部军于路剿杀,安抚乡民。为民杀兵,乃真将军。青州兵走回,迎操泣拜于地,言于禁造反,赶杀青州军马。操大惊。须臾,夏侯惇、许褚、李典、乐进都到。操言于禁造反,可整兵迎之。却说于禁见操等俱到,乃引军射住阵角,凿堑音倩。安营。俨如对敌者。或告之曰:“青州军言将军造反,今丞相已到,何不分辩,乃先立营寨耶?”于禁曰:“今贼追兵在后,不时即至。若不先准备,何以拒敌?分辩小事,退敌大事。”退敌正是分辩。安营方毕,张绣军两路杀至。于禁身先出寨迎敌,绣急退兵。左右诸将见于禁向前,各引兵击之,绣军大败,追杀百余里。绣势穷力孤,引败兵投刘表去了。为后伏线。曹操收军点将,于禁入见,备言青州之兵肆行劫掠,大失民望,某故杀之。操曰:“不告我,先下寨,何也?”禁以前言对。操曰:“将军在匆忙之中,能整兵坚垒,任谤任劳,使反败为胜。虽古之名将,何以加兹!”乃赐以金器一副,封益寿亭侯;责夏侯惇治兵不严之过。治兵不严,虽猛将如惇、亲族如惇且不能逃其责,况不如惇者乎!又设祭祭典韦。操亲自哭而奠之,顾谓诸将曰:“吾折长子、爱侄,俱无深痛,独号泣典韦也!”此是曹操得人心处。然必用自说,便知其假。众皆感叹。次日,下令班师。

  不说曹操还兵许都。且说王则赍诏至徐州,布迎接,入府开读诏书:封布为平东将军,特赐印绶。又出操私书。王则在吕布面前,极道曹公相敬之意,布大喜。忽报袁术遣人至,布唤入问之。使言:“袁公早晚即皇帝位,立东宫,催取皇妃早到淮南。”布大怒曰:“反贼焉敢如此!”遂杀来使,将韩胤用枷钉了,真独桌请媒人矣。陈宫亦当陪吃一桌。遣陈登赍谢表,解韩胤,一同王则上许都来谢恩。且答书于操,欲求实授徐州牧。操知布绝婚袁术,大喜,遂斩韩胤于市曹。陈登密谏操曰:“吕布,豺狼也,勇而无谋,轻于去就。八字定评。宜早图之。”操曰:“吾素知吕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非公父子,莫能究其情,公当与吾谋之。”登曰:“丞相若有举动,某当为内应。”为后赚吕布张本。操喜,表赠陈珪秩中二千石,登为广陵太守。登辞回,操执登手曰:“东方之事,便以相付。”登点头允诺。回徐州,见吕布。布问之,登言:“父赠禄,某为太守。”布大怒曰:“汝不为吾求徐州牧,而乃自求爵禄。汝父教我协同曹公,绝婚公路,今吾所求,终无一获,而汝父子俱各显贵。吾为汝父子所卖耳!”遂拔剑欲斩之。登大笑曰:“将军何其不明之甚也!”从容之极。布曰:“吾何不明?”登曰:“吾见曹公,言养将军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曹公笑曰:‘不如卿言。吾待温侯如养鹰耳,狐兔未息,不敢先饱:饥则为用,饱则扬去。’张良以韩信、彭越、英布为虎,以绛、灌等诸将为鹰,此即借用其语,明是陈登捏出。某问谁为狐兔。曹公曰:淮南袁术、江东孙策、冀州袁绍、荆襄刘表、此四人前文已见。益州刘璋、汉中张鲁,此二人前文未见,于此处点出,为后文伏线。皆狐兔也。’”布掷剑笑曰:“曹公知我也!”痴人。正说话间,忽报袁术军取徐州。吕布闻言失惊。正是:

  秦晋未谐吴越斗,婚姻惹出甲兵来。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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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回主要内容简介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一二二二三二四二五二六二七二八二九三十三一三二三三三四三五三六三七三八三九四十四一四二四三四四四五四六四七四八四九五十五一五二五三五四五五五六五七五八五九六十六一六二六三六四六五六六六七六八六九七十七一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六七七七八七九八十八一八二八三八四八五八六八七八八八九九十九一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九七九八九九一百一零一一零二一零三一零四一零五一零六一零七一零八一零九一一零一一一一一二一一三一一四一一五一一六一一七一一八一一九一二零

  重要情节官渡之战舌战群儒煮酒论英雄温酒斩华雄桃园结义夷陵之战千里走单骑华容道释曹三顾茅庐三分归晋遗恨五丈原赵云救阿斗赤壁之战许褚斗马超草船借箭空城计火烧赤壁横槊赋诗杨修之死智激周瑜张飞威镇长板桥刮骨疗毒关羽败走麦城关羽单刀赴会三气周瑜七擒孟获

  每回原文及解析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一二二二三二四二五二六二七二八二九三十三一三二三三三四三五三六三七三八三九四十四一四二四三四四四五四六四七四八四九五十五一五二五三五四五五五六五七五八五九六十六一六二六三六四六五六六六七六八六九七十七一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六七七七八七九八十八一八二八三八四八五八六八七八八八九九十九一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九七九八九九一百一零一一零二一零三一零四一零五一零六一零七一零八一零九一一零一一一一一二一一三一一四一一五一一六一一七一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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