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有女同车》原文
这是句句真言,没有经过一点剪裁与润色的,所以不能算小说。
电车这一头坐着两个洋装女子,大约是杂种人吧,不然就是葡萄牙人,像是洋行里的女打字员。说话的这一个偏于胖,腰间束着三寸宽的黑漆皮带,皮带下面有圆圆的肚子,细眉毛,肿眼泡,因为脸庞上半部比较突出,上下截然分为两部。她道:“……所以我就一个礼拜没同他说话。他说‘哈罗’。我也说‘哈罗’”。她冷冷地抬了抬眉毛,连带地把整个的上半截脸往上托了一托。“你知道,我的脾气是倔强的。是我有理的时候,我总是倔强的。”
电车那一头也有个女人说到“他”,可是她的他不是恋人而是儿子,因为这是个老板娘模样的中年太太,梳个乌油油的髻,戴着时行的独粒头喷漆红耳环。听她说话的许是她的内侄。她说一句,他点一点头,表示领会,她也点一点头,表示语气的加重。她道:“我要翻翻行头,伊弗拨我翻。难我讲我铜钿弗拨伊用哉!格日子拉电车浪,我教伊买票,伊哪哼话?……‘侬拨我十块洋钿,我就搭侬买?’坏咈?……”这里的“伊”,仿佛是个不成材的丈夫,但是再听下去,原来是儿子。儿子终于做下了更荒唐的事,得罪了母亲:“伊爸爸一定要伊跪下来,‘跪呀,跪呀!’伊定规弗肯:’我做啥要跪啊?’一个末讲:‘定规要侬跪。跪呀!跪呀!’难后来,伊强弗过咧:‘好格,好格,我跪!’我说:‘我弗要伊跪。我弗要伊跪呀!’后来旁边人讲:价大格人,跪下来,阿要难为情,难末喊伊送杯茶,讲一声:‘姆妈勿要动气。’一杯茶送得来,我倒‘叭!’笑出来哉!”
电车上的女人使我悲怆。女人……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
张爱玲《有女同车》赏析
文章记录的时间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场景是在上海的一辆电车里,内容是电车上的女人在议论自己家里的男人。
主要场景有两个。
场景之一是:一个葡萄牙女人对另一个葡萄牙女人说跟自己的老公斗气的事。
场景之二:一位中年母亲诉说与儿子发生争执的事,母亲坚决要儿子跪下来,但儿子拒不跪下。
听着电车里嘈杂的女人话语,作为旁观者的张爱玲不禁感叹:电车里的女人使我悲怆。女人……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
张爱玲的悲怆是有道理的。古往今来,外国女人,中国女人,眼睛里看见的是男人,嘴里议论的是男人,思念的是男人,怨恨的也是男人,这能不“悲怆”吗?
我也是女人,我也没有逃过这一劫。但我却在不断地思考,想做一个心灵真正自由、独立的女人。
女人的角色是从她一生下就注定了的,虽然现在有做手术,并依赖药物的变性人存在。但我以为女人要抗拒自己的命运,挣脱自己女性的角色重要的是在心理,而不在身体的女性特征。
思绪把我拉回到七八年前,那时我还在单位上班。单位正加班赶制一批客户急需产品。因时间紧,任务重,人手少,所有的后勤人员都上生产一线了。分配任务的时候,女同志大多面露畏难之色。这些活平时都是男工做的,女同志边都不沾。工作分配中,人人都领了自己的任务,这时只听一个做财务的女同志说:我是女人,我做不了这活。
顿时,整个工作场地一片肃静,空气仿佛凝住了。
我听后,心中悲凉。脑海里翻腾着:这么年轻的女人(只有二十二三岁),女人观念真重啊。大家都在做,十几个女同志,别人都没有说话,难道就只有你是女人吗?是女人就有特权,就该不做吗?于是,我主动站出来,说,让我来做吧。我和她对调了工作。
我没有因为自己是女人就产生惧怕的心理,最后还出色地完成了伤务。其实她比我年轻、高大,更有体力。
我这样做不是想逞能,而是不把自己当女人看。实际上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因为在我的脑海深处自小就印下了这样的铬印: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人也能做到,只要努力去做。
生活是残酷无情的,不会因为是女人,就多给一份阳光雨露的赏赐,就每天多送一个小时的光阴。虽然女人在生理结构方面确实和男人有很大的差别,但女人不能输在心理,更不能有“女人的名字是弱者”的心态。女人更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女人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但女人更应该自强。女人要战胜自己,首先要挣脱女性的特有心理,要把自己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来看。因为,世界是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男人和女人就像共存的两棵大树,既要有独立向上的生长空间,又要有紧密联系的树根。它们只有相互依存,相互独立,才能共同撑起一片美丽的蓝天。
女人,你的名字不是弱者。你是为自己而活着,让我们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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