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都人士①,狐裘黄黄②。
其容不改,出言有章③。
行归于周,万民所望④。
彼都人士,台笠缁撮⑤。
彼君子女⑥,绸直如发⑦。
我不见兮,我心不说。
彼都人士,充耳琇实⑧。
彼君子女,谓之尹吉⑨。
我不见兮,我心苑结⑩。
彼都人士,垂带而厉(11)。
彼君子女,卷发如虿(12)。
我不见兮,言从之迈。
匪伊垂之,带则有余。
匪伊卷之, 发则有��(13)。
我不见兮,云何盱矣(14)!
这是一首抒写友情之作。周王都镐京的一对贵族夫妇,大概因乱离而来某地,与作者相识,结下了深厚的友情。贵族夫妇将还归镐京,作者依依难舍,因作此诗以抒发其对友人的敬爱之情愫及与友人离别之感伤。古人有说此诗为讽刺之作或怀旧之作,显然是不合诗意。今人又有说此诗为恋歌,似乎也难切其意旨。诗中的首章单咏士,后四章则士、女并咏,他们明显为诗人同时歌咏的两个形象。若把“都人士”看作是诗人自己的形象,而把“君子女”看作是诗人所爱慕的对象,似乎有些牵强,而且如此理解,首章便游离于后四章。虽说前人怀疑首章是混入的逸诗,但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况且首章与后四章的诗意并不相悖。前人指斥诗中士、女为“奢淫”、“淫欲”的形象,这当然是“发乎情,止乎礼义”的道学家之见,但透过其说而重新审视之,诗中的士,女形象当是一对地位等同、品貌相当、情投意合的恩爱夫妻。这样来理解,诗中各章便显得文气首尾一贯,旨意前后呼应,章法跌宕有变,感情自然真挚。
诗人正是非常敬爱这对与自己结下深厚友情的贵族夫妇,故在诗中极力称美之。诗的开篇便盛赞其夫“都人士”。在以夫权主义为中心的古代社会里,男子总是处于主导的地位,而女子尽管其出身与男子门当户对,也依然处于从属的地位。而诗人与这对夫妇的交往,主要就是与其丈夫的交往,因此在开篇不惜笔墨地专咏其夫,则是极为自然的。首句用一“彼”字,清楚地交代了诗人自己与“都人士”所处的地域隔阂,说明了友人之间必须分离的客观因由,表露了诗人极不情愿让友人别去却又无可奈何的心境,真乃一字之用,底蕴无穷呵! 诗人接着通过描述友人身穿的金黄闪亮的狐皮裘衣,来表明友人的高贵身份; 通过描述友人始终如一的谦和容颜,来显示友人的美好德行; 通过描述友人的谈吐高雅、出口成章,来突出友人的文质彬彬的风度和博学多识的才华;最后通过描述友人将回镐京而为万千百姓所仰望,来强调友人在国家和人民中的重要地位。正是通过这一系列的生动描述,“都人士”的完整形象便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读者眼前,同时也从中透露出诗人对友人深深的爱慕之心、敬重之意。
诗的第二章由继续咏“士” 自然地过渡到并咏“女”,而且随即直接抒发诗人对士、女的难分难舍之情。三、四章乃用 《诗经》 中常见的重章叠句、反复咏叹的形式,多侧面地对士、女作细致刻画,多层次地将感情作深入抒发。在这三章中,诗人对士、女的描写,一反首章那种全面描述的方式,而是仅仅抓住人物的典型特征作细致的描绘。其中除了第三章的第四句是交代 “君子女”的身份之外,其余全是对士的头饰和女的头发作分别描绘。这种描绘方法十分巧妙,既起到互相补充的作用,又透露出士、女之间的关系以及诗人与他们的交情。写士的头饰之华丽,亦足以想见其头发之秀美; 写女之头发秀美,亦足以想见其头饰华丽; 而发美饰丽,“其人之风度端凝、仪容秀美自见”(方玉润语) 。士、女被诗人并咏齐颂,足见两人之间是你恩我爱、相敬如宾的,而并非一种男尊女卑、主行奴从的关系。诗人对他们的观察如此细致、描绘如此真切,又分明反映出诗人与他们相知甚深、交谊甚厚,无疑是亲密无间,过从自然的。于是,诗人在作了这样的描绘之后,不由自主地就直接抒发出对他们的情感来。是呵,“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一旦不见良友,生活岂不黯然失色?诗人在叠句中换用 “不说 (悦) ”、“苑结”和 “从之迈”几个词组,在反复咏唱中将悱恻之别情一丝扣一丝地抽绎出来,将并生之万感一层逐一层地倾诉出来,从而强调了对友人的深厚感情,突出了诗歌的主旨。
诗的末章虽是承前章而发挥之,但其描写方式较前三章又是一变。诗人在此章中又重复歌咏前章已描绘过的士之垂带与女之卷发,不仅是将士、女的细部特征作了进一步的刻画,以显其友人形象在自己心目中永存不忘; 而且通过“带则有余”、 “发则有��”的艺术表现, 寄寓了诗人依依不舍的无限情思。咏友人冠带之细长有余,不正象征诗人此后的怀友之情将绵绵不绝么?咏友人卷发之高高扬起,不正象征诗人此后的怀友之情将与日俱增么?故方玉润谓:“重写发带一层,风致翩然,令人神往不置。”最后两句虽是同前三章那样的直抒胸臆,但它却是对前面所抒之情的总结,是感情的波涛在汹涌奔腾中碰撞到不可更移的礁石所发出的最后回音: 友人终要别去,我将不得再见,心中该是多么的悲伤呵! 诗人在不尽的叹惜中结束全诗,使得诗意更加深厚、情感尤显真挚。
这首诗全用赋体,但它将赋体直陈其事、直抒其情和寓言写物、体物写志的功能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从而产生了感人至深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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