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豫章阻风吴城山作
春水迷天,桃花浪、几番风恶。云乍起、远山遮尽,晚风还作。绿卷芳洲生杜若,数帆带雨烟中落。傍向来、沙觜共停桡,伤飘泊。寒犹在,衾偏薄。肠欲断,愁难著。倚篷窗无寐,引杯孤酌。寒食清明都过却,最怜轻负年时约。想小楼、终日望归舟,人如削。
张元干《芦川归来集》卷九《跋楚甸落帆》云:“往年自豫章下白沙,尝作《满江红》词,有所谓‘绿卷芳洲生杜若,数帆带雨烟中落’之句。此画颇与吾眼界熟,要是胸次不凡者为之,宁无感慨? ”然而跋文年代不详,据同书卷十《芦州豫章观音观书》云:“元干以宣和元年三月出京师,六月至乡里。”所述与词中时地相吻合,可能作于是年返乡途中。
题中“豫章”,今江西南昌市。“吴城山”,地名。据《太平寰宇记》:“南昌县……吴城山在治东一百八十里,临大江。”船行至此常为风浪所阻。张孝祥《吴城阻风》诗中云“吴城山头三日风,白浪如屋云埋空”,形象地展示了风恶浪涌的险景。这首词作就是抒写旅途中阻风吴城山的情景与急切思归的心态。明吴从先《草堂诗余隽》谓此词“上言风帆飘泊之象,下言归舟在家之思。”
词的开头“春水迷天”两句,点出天气骤变,风浪连天。作者紧扣住词题“阻风”下笔,而写得气势雄阔。在旧历三月,春暖雪化,水位暴涨,此时正值鲜艳的桃花盛开,故称“桃花浪”。杜甫《春水》诗:“三月桃花浪,江流复旧痕”。词里连缀着“风恶”二字,便使烟水迷茫的景象中显现出一股汹涌的气势。“云乍起”二句承上实写舟行所遇。一个“还”字,既写出江面恶劣气象的延续,又暗示了时间的推移。这样开头几句就把行舟为风雨所阻的意象充分揭示出来。“绿卷芳洲生杜若”二句,由远及近,写景如画。“杜若”,香草名。屈原《九歌·湘君》:“采芳洲兮杜若”。在长满一片嫩绿芳草的水洲边上,舟泊烟渚,雨中落帆,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帆笔墨苍润的烟雨落帆图。
“傍向来、沙觜共停桡”二句,写停泊的情景。“向来”,即适来;“沙觜”,即沙洲。晏几道《玉楼春》:“停桡共说江头路”。词人由遇风浪而飘泊的情怀,正是为下片的抒情作铺垫。
换头“寒犹在”以下四句,承上转下,由景及情,抒写寒夜停泊的愁绪。而“倚篷窗无寐”二句,更推进一层,倚窗独酌,借酒浇愁,这既表现出人物的孤独感,又是上文“愁肠”的深化。“寒食清明都过却”二句,笔墨宕开,但与愁绪相连结。词人想起寒食清明节已过去,自己早就耽误了归期,辜负了佳人相约的一片深情,心中充满了焦虑和懊恨。
结末“想小楼、终日望归舟,人如削”,这是化用柳永《八声甘州》“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的词意。如果说柳永词中的“误几回”更觉灵动,那么这里的“人如削”也能传神。唐代元稹《三月二十四日宿曾峰馆夜对桐花寄乐天》诗:“是夕远思君,思君瘦如削”。不过,词中不是写自身,而是从对方着笔。本来是自己思归心切,却说佳人在小楼终日痴望。这是出于自己的想象,是一种虚写的手法,但运用了“终日望归舟,人如削”这样具体细致的情节,不仅显得真实,化虚为实,而且把埋藏内心的思归意蕴充分宣泄出来。
这首思归怀人的词作,以景起,以情结,全词情景交练。而抒写羁旅愁思,感情起伏动荡,尤工于勾勒铺叙。这与柳永擅长表现羁旅行役的题材而又尽情铺展的格调是一脉相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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