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泉》
1982 彩色片(宽银幕) 90分钟 苏联莫斯科电影制片厂摄制 导演:阿尔卡季·西莱恩柯 编剧:弗拉吉米尔·洛巴诺夫 阿尔卡季·西莱恩柯(根据叶夫盖尼·诺索夫小说《乌斯维亚斯克的戴钢盔的人》改编) 摄影:艾里兹巴尔·卡拉瓦耶夫 主要演员:弗拉吉米尔·高斯丘辛(饰卡西扬) 伊凡·拉比柯夫(饰赛里凡)
【剧情简介】
1941年6月,在俄罗斯大地的一个偏僻的农村里,夏天已悄悄地来临。地里的草长得又密又壮,比庄稼还长得高。村民们决定:必须抢时间把草割掉,否则庄稼难以生长。乌斯维亚塔村的庄稼汉们通宵达旦在割草,他们兴奋得像是在过节一般,手持镰刀一边割草,一边引吭高歌,但却是一个人一个调门,都跑了调。不知不觉间,太阳已渐渐地升了起来,这些庄稼汉的老婆孩子们带着丰盛的早点前来看望一夜未归的亲人,他们就像郊游那样,一家一户围在地头共进早餐。这些乐观开朗的庄稼汉用完早餐在河边休息时,和家里人一起欣赏着大自然之美,感到6月清晨的空气是如此洁净和清香。
正当庄稼汉们在地里割草的时候,德高望重、孤身一人的赛里凡爷爷正忙着在村里架设电线杆子。他费力地独自拖来一根电线杆子,希望把这根杆子树在他家小屋的对面,以后,在这个杆子上会装上一个扩音器,这将会为他打开一个广阔的世界。电线杆子树起后,小伙子库兹玛爬到杆顶上瞭望,赛里凡问他都看见了什么?他说:“看到了我们的粮食,我们的庄稼汉在割草,还有,看到了通往区中心的路。”停顿了一下之后,小伙子又补充道:“还有,看到了赛里凡爷爷,他在乌里扬娜·玛霍特基娜寡妇家过了夜之后,正走出来,嘿,赛里凡。”面对小伙子恶作剧的玩笑,赛里凡爷爷一时无言以对,显得有些尴尬。
村里和地头都忙着在进行和平建设和劳动的时候,忽然,人们见到远处,在绿色草原的背景上,滚起了一片尘埃,响起了一片马蹄声,原来有一个人骑马朝村子飞奔而来,他吸引了人们的视线。骑马而来的人到了村里,一下马,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战争!”人们听到这两个字没有任何反应,他们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严酷的事实。他们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神态更严肃了,脸上的笑容少了。人们自觉地聚集在供销社的台阶上。原来,他们在等候农庄主席买完烟走出来。画面上一片寂静,战争爆发第一天的这种寂静显得有点阴森可怖。农庄主席走出来了,他向人们说着一些从报上看来的词句,他平日的果断变成了不知所措。有人问他该干什么?他嘴里虽回答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问我。”其实他心里也没个数,他随即说:“我到区里去问问。”他骑上马到区里去了。
一个名叫卡西扬的庄稼汉收到了应征入伍的通知,他很快就要去报到。他给家里劈了好多柴禾,柴禾堆满了板棚,他还抓紧时间把家里该修理的东西都修理一番,最后该考虑到他自己了。他坐在板棚里的工作台旁边,打算修理一双破旧的靴子。妻子走过来,把一双新靴子放在他面前。他坚持要穿旧的走,理由是没有必要平白无故地去毁了这双新靴子,并说他走后,如家里粮食不够吃,还可以拿这双新靴子去换两普特的粮食。妻子一听就火了,说他还没有出征就说了泄气的话,为什么就认定自己不能生还呢?什么叫做“没有必要白白毁了这双靴子”?她拿起旧靴子,把丈夫刚钉好的鞋掌撕掉,让他一定要像像样样地穿着新靴子去打仗。这一对夫妇的对话中虽然有很多惊叹号,但说话的声音很轻,语调很平静。卡西扬的妻子和母亲都在帮他做准备,她们毫不慌乱,她们的眼中没有泪水,但看得出她们是在经受着痛苦的煎熬。母亲在为他烤大圆面包,谁备干粮,出发前的准备工作都是按照俄罗斯的传统民俗进行的。
那些收到入伍通知书的人在出发的前夕都到孤单的赛里凡爷爷家里去聚会。参加过日俄战争的赛里凡身上似乎凝聚着农民的智慧和经验。有人问他:“杀人可怕吗?”赛里凡看看自己曾杀过人的手,又把手藏在桌子下。他说,直到现在,他想起第一次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打死时是多么的可怕,随即他又骄傲地给大伙儿看他的乔治十字勋章。他还捧着一本古老的书,告诉在座的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意味着什么,当他讲这些人的名字的意义时,似乎是在讲他们每一个人的实质,讲这个人的崇高的使命。
不仅是那些应征入伍的人在克制自己的感情,他们的家属也在克制自己。卡西扬的妻子娜塔莉娅在集合前的这段日子里没有掉一滴眼泪,为了不给丈夫增加心理负担和痛苦。庄稼汉们热爱自己家乡的一草一木、土坡与河流。在他们应征入伍那天清晨,他们还在那清澈的小河里洗了一个澡,希望家乡的河水会祝福他们,给他们带来好运。从未排过队的庄稼汉稀稀拉拉地集合了,他们一人一个调地回答着点名。集合的队伍走出了村子,一个女孩拿着她父亲的手风琴追来,她想让父亲把琴带走,她边跑边喊着“爸爸!”,这声音消失在静寂的空中……
大地的全景画面越来越大,人们从四面八方汇集,人影越来越小,只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响,像是亿万人的脚步声。渐渐地,画面上的音乐轻了下来,一片静寂,时间仿佛停顿了……
【鉴赏】
本片的导演阿尔卡季·西莱恩柯没有经历过卫国战争,他是战后出生的人,《源泉》是他拍摄的第一部影片,但他却很有深度地用丰富的电影语言将叶·诺索夫的这部小说搬上了银幕。这是一部独特的影片,应该说,它是战争题材的,但画面上却没有战争;它似乎没有什么情节和故事,整部影片都是由日常生活中的细节和琐事构筑成的,但却具有深刻的内涵;它节奏缓慢,甚至使人感到有些拖沓,但却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令人激动不已。影片也像是一首壮士歌,给人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之感。它突出了普通农民将成为保家卫国的战士这一影片主题。
影片的头几个画面像泉水,清澈而又透明,一个一个画面衔接着十分缓慢。割草这场戏延续了很长时间,不耐心的观众会问:“电影什么时候开始?”其实,电影早已开始了,但它没有从一般字义上理解的剧情。片中没有发生什么事件,没有看见有什么人开枪,也没有人逃跑,不见有谁在思考生活的意义,也没听到有谁在议论哪个文学家、哲学家或画家。影片似乎无头无尾。但影片作者正是要用这样舒缓、宁静的节奏向观众展现:这是一些最纯朴的庄稼汉,他们像自己的祖先一样,是为和平的劳动而生的,他们祖祖辈辈都在这片土地上耕耘,向这片土地要粮食,他们不知道他们这个小村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们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生存着。这些纯朴的人的心灵也是纯朴的,用俄罗斯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来说,他们具有“俄罗斯的心灵”。影片的舒缓的节奏恰好传达出这深蕴的内涵。
架电线杆子这场戏是原小说中没有的,增添这场戏,恰好与割草这场戏形成了一个很好的对照,说明城市文明将要进入这个荒僻的村落,这个村子即将有电了,要打破封闭的状态,与外部世界沟通了。然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快马加鞭前来通报战争爆发的噩耗。应该说,影片开头很长一段时间的舒缓的节奏正为了反衬这一噩耗的到来。虽然田园牧歌式的宁静实际上已被扰乱,但从表面上看,人们都很平静沉稳。此情此景,正如同作家阿·特瓦尔朵夫斯基所感受过的那样,特瓦尔朵夫斯基在他的关于战争第一天的日记中说:他正在兹韦尼郭洛德附近的格里亚兹村过夏天,他的小女儿从街上带来了战争的消息。他想出去核实一下这个消息。于是,他走到农庄堆牲口粪的院子里,他故意像散步似地轻轻走过去,那里有几辆空的大车,几个男人和女人坐在那里默不作声。他们低声地、自我克制地、严肃地回答了特瓦尔朵夫斯基的问候,似乎他们正在那里守着一个死人似的。于是,特瓦尔朵夫斯基什么也没问,就已经都明白了。
本片中没有我们通常看到的主人公,只有卡西扬这家人可算是影片的主要人物。画面上表现了卡西扬割草、修靴子、喂马、和妻子说话、抚爱孩子等等,观众明白:战争不该是他的事,他是为和平的劳动生活而生的。但演员和导演通过主人公的行动却要观众明白另一点:卡西扬也会像他在生活中的表现那样地去战斗。卡西扬刚收到入伍通知时,迟迟没有告诉家里人,因为他怕母亲和妻子为他担惊受怕。所有那些收到入伍通知的人,对时间的感觉马上不同了。每一分钟,每一小时,每一天都变得如此沉重,时间变得如此有限,人突然具体地感觉到时间的现实存在,感到与家人的团聚、亲切的日常生活即将结束。为了掩饰自己的感情,逃避与家人离别前的痛苦,那些即将入伍的人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他们在出征前夕到赛里凡爷爷家里去聚会这场戏最充分地表现了他们的这种心情。这场戏是影片中独特的戏剧性“轴心”。赛里凡爷爷帮助这些应征入伍的人做好心理上的准备。因为那些种粮食的劳动者从来都是跟战争不相干的。从形式上看,农民戴上钢盔,马上就成了一个战士,但从农民到战士,心理上的门槛并不是一下子就能迈过去的,赛里凡爷爷似乎是在帮助他们迈过这个门坎。事实上,这一个个看似日常生活中的细节都表现出了这些庄稼汉们在进行心理上的准备。他们似乎在问自己:你是否已准备好去死?去杀敌?去经受考验?去受折磨?去战胜恐惧?
小说《乌兹维亚斯克的戴钢盔的人》是一部内涵深蕴的作品,小说中,还有一个场面本来应该是很动人的,这就是卡西扬最后和一匹匹马恋恋不舍地告别,但影片却把这一场景省略了,不免令人遗憾。原作中有很多直接表现作者的思想和感受的文字描述。当库比雪夫话剧院把这部小说改编成电视剧搬上屏幕时,主要运用画外音来表现作者的话。但影片《源泉》的作者既没有用画外音,也没有用其它手段引用原作者的话,而是直接用丰富的电影造型语言表现了小说的内涵。
影片成功地塑造了美好的俄罗斯大地的形象和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勇敢地捍卫这片沃土的壮士们的形象。影片开头时田园牧歌式的割草的场景就像是一幅幅生动的油画,展现出这个偏僻农村的朴素而真实的自然景色,观众似乎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泥土和青草的淳香。在得知战争爆发的消息后,卡西扬和另一庄稼汉马丘哈在夜幕下对话这场戏拍摄得很美。这是一个静静的夜晚,卡西扬和马丘哈双手枕着头躺在篝火旁,篝火的火星飞向天空,在粘土的陡坡下河水潺潺地流淌着。面对着家乡如此美好的景色,马丘哈向卡西扬倾诉了内心最朴素、真诚的保家卫国的感情。他表示:如果一个对一个地跟敌人干的话,敌人在哪方面都干不过他。挖战壕肯定挖不过他,要知道他是个天天抡铁锨跟泥土打交道的人;行军走路也走不过他,他成天在地里干活,腿劲早已练出来了;再说,他对生活没有什么奢求,不需要抽纸烟,有点马哈烟抽就行,甚至抽草叶都可以;在沼泽地里没有折叠床,他也能找一块干净利落的地方躺下睡觉。他豪迈地说:“那就让德国鬼子来跟我比试比试吧。”在马丘哈的语汇中,没有什么爱国主义的豪言壮语,在他看来,祖国和家园不是抽象的,而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祖国就是那片长出茂盛青草的沃土,就是那篝火,那潺潺流淌的河水,那陡坡,还有那刚刚树立起来的电线杆子。
影片作者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即将走上战场的人们的内心世界上。短短的几个画面,表现了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卡西扬走出家门去集合时,忍不住在半途停下步子,悄悄地回头久久地望着正在玩耍的小儿子,妻子冲着他喊道:“别回头看!不能回头看!”导演赋予这个画面以高度的概括力和象征意义。在这刹那间一阵凉意向观众袭来,观众会忽然想到:也许,他这是最后一眼看到这一切,他自己似乎也已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这时,战争刚刚开始,谁也还没有被打死,头一批死亡通知书还没有来到,也没有谁缺胳膊断腿地回来,但观众已突出地感受到:有多么深重的痛苦在等待着这些人们,多么沉重的劳动会落到老人、妇女和孩子们的肩上,他们不仅要为自己干活,还要为他们的那些去了前线的庄稼汉干活。
庄稼汉们集合奔赴前线这场戏也处理得别具一格。他们稀稀拉拉地排起了队,家属中不断有人往他们手里塞干粮,当召集人点到他们的姓名时,有人回答“到了!”有人说“有!”,也有人说“是我!”,还有人说“来了!”。直到他们出发前,观众从画面上看到的仍然是一群憨厚、散漫、不懂纪律的庄稼汉。影片再一次强调:他们是为和平劳动而生的,当然,一旦需要,他们也可以成为保家卫国的战士。
在最后一个场面,导演阿·西莱恩柯探索到了一个准确的音响形象:脚步声。这越来越响的亿万人的脚步声像是大地的轰鸣。观众看到,在接连出现的俄罗斯中部的平原、田野、小树林、村落的这片大地的背景上,人们像一滴滴水汇成了河流,这是大地的勇敢的儿子在走上战场。他们的祖先曾这样地去捍卫过祖国,如果需要,他们的儿孙们也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影片作者用朴实无华的造型语言表现了俄罗斯大地之美,表现了人们身上的勇敢和力量。对和平劳动生活的爱,对祖国的爱,对家园的爱,对正义事业的信念是一种源泉,只要这个源泉存在,大地上将永远繁衍不息,充满勃勃生机。
相关推荐
无相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