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
1995 彩色片 158分钟 丹麦/瑞典/法国/荷兰/挪威联合摄制 导演:拉尔斯·冯·特里恩 编剧:皮特·阿斯木森 拉尔斯·冯·特里恩 摄影:罗比·穆雷 主要演员:爱米莉·沃特森(饰贝丝·麦克奈伊) 施泰朗·斯卡斯加德(饰简) 卡特琳娜·卡尔特丽吉(饰陶陶) 亚德里安·罗林斯(饰医生) 桑德拉·沃(饰母亲) 本片获1996年戛纳国际电影节评委会大奖;1996年费里克斯欧洲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1997年法国恺撒电影奖最佳外语片奖 【剧情简介】
故事发生在苏格兰艾布里群岛一个偏僻而封闭的小村镇,村民们都自视为上帝的选民,以及自身道德尤其是邻居们的道德的卫道士。该村镇的最高宗教权力机构是长老会,它对世俗社会生活的影响无所不在。虽然时光已经进入20世纪70年代,但依照当地的教规,教堂上没有钟,教民们自然也就听不到教堂的钟声。妇女们在教堂里不能说话,被禁止参加葬礼,甚至连家庭成员的葬礼也不能参加。如果她们犯了通奸罪,将会被驱逐出教堂,实际上也等于被驱逐出这个山村,她们死后还会被长老会判处下地狱。
女主角贝丝·麦克奈伊就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年轻漂亮,纯真善良中透着几分幼稚,热情活泼中又略有些神经质,在这个充满严格的清规戒律、宗教气氛令人窒息的小社团中,她的存在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与海上石油工人简的相遇打破了她宁静的生活,简是在海上钻井平台工作的石油工人,他们一见钟情,倾心相爱,很快结为夫妻。但是,此事引起了长老会及绝大多数村民们的反感,因为简对他们来说是外乡人,是入侵者,是对他们与世隔绝的生活的挑战和威胁。当时,北海石油钻探业刚刚开始,这个与外界隔绝的、宗教气氛浓厚的村庄被不同国家的小伙子组成的国际钻探队“入侵”,他们喝着啤酒,收听令当地人反感的音乐。
影片是从热闹的婚礼场面开始的。贝丝和嫂子陶陶以及一些亲朋好友在村边的广场等待新郎的到来,新郎官居然在婚礼之际姗姗来迟,贝丝不免有些着急和气愤。突然,一架直升机出现在村边海面的上空,继而徐徐降落在村头的海边广场,看到自己的心上人从天而降,贝丝欣喜若狂,飞机的舱门刚刚打开,她就扑到简的怀里。陪伴简到来的是他的一些在海上钻井平台工作的朋友,一行人直奔教堂。婚礼是由教堂的一位牧师主持的,在某种程度上说,他也是能够倾听贝丝吐诉心声的人。教堂里的结婚仪式结束,人们纷纷走出教堂,简的朋友泰里看到教堂上没有钟,感到奇怪,觉得好笑,就问长老会的人这是为什么,没有人给他以满意的答复。就在这时,刚才还是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人们急忙跑向村中的婚礼宴会厅参加婚宴。
这对新婚夫妇生活十分幸福,简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见识颇多,阅历丰富,自然也包括爱情方面的经历。贝丝痴情地爱着简,对长期生活在令人窒息的宗教禁欲环境中的贝丝来说,这爱是使她获得身体和心灵解放的根源;简也深深地爱着贝丝,对于常年漂泊在外的简来说,这爱是他疲惫的身心得以歇息的港湾。新婚燕尔,初尝爱情甘露的贝丝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之中,尽情体味着心灵交融的快乐和男女情爱之欢。
由于简是在海上钻井平台工作,短暂的蜜月刚过,他就要出海作业了,新婚离别,贝丝自然非常伤心。简不在身边的日子里,贝丝感到度日如年。简曾经约定日期给贝丝打电话,贝丝如约来到村边的电话亭等候,由于简加班加点,一时不得脱身,没能及时给她打电话,可是贝丝相信简一定会打电话来,依然在电话亭等候,后来竟不知不觉地在电话亭里睡着了,最终她还是等到了简的电话,俩人通过电话互诉思念之情。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离简回来的日子越近,贝丝越感到焦躁不安,母亲和陶陶看到她茶饭不思的样子,也为她感到着急。母亲劝她说,这个村子里的女人就是这么过的,由于男人大多都在出海作业,女人家应该习惯在家独守的日子。陶陶是贝丝的嫂子,也是她最要好的朋友,自从贝丝的哥哥死后,陶陶没有改嫁,而是一直生活在他们家里,看到贝丝的焦虑,她也只能劝慰她。与心爱的人不得相见,贝丝只能祈祷上帝保佑丈夫平安归来,有时她甚至半夜里到教堂为简祈祷。
简终于回来了,但不幸的是他在一次事故中严重受伤,脑部受到严重震荡,医生诊断后认为,简的生命危在旦夕,即使能活下来,也有可能终生瘫痪不起,贝丝极度悲伤,神情抑郁。简被安置在镇医院住院治疗,陶陶在这家医院当护士,对简倍加照顾,简的病情渐渐好转,并离开医院回到家里养伤,但他依然无法行走,只能终日卧在床上打发时日。简的病情也使得贝丝焦躁不安,本来就有些神经质的贝丝现在变得更加忧郁,陶陶建议贝丝去看镇医院的理查德森大夫,但此举对贝丝无济于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到年轻漂亮的妻子像守活寡一样地陪伴着自己这样一个瘫痪不起的残废,简觉得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病情而影响妻子的幸福,就劝妻子去找情人,可是,本性善良忠诚的贝丝怎么能肯这样做呢?不久,简的病情有所加重,又被迫住进医院治疗。一天,他对贝丝说,她应该去找情人,去做爱,在与其他男人做爱的时候,只要想着是在跟他做爱就行了,之后,再向他讲述做爱的经历,这样就像是他们俩在做爱。简还告诉贝丝,他需要爱,一旦失去对爱的感觉,他的生命就会停止。贝丝起初并不愿意,但出于对简忠诚的爱,后来还是勉强投入了其他男人的怀抱。贝丝的行为遭到了教堂和家庭的蔑视,可是,想到自己这样做对简恢复健康有利,她就义无返顾地这样做下去了。
理查德森大夫其实是爱贝丝的,看到贝丝在外边跟其他男人交往,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在一次公开向贝丝表白自己的爱遭到拒绝之后,他以贝丝和病中的简在一起生活对贝丝的精神健康不利为由行使自己当医生的权力,向陶陶建议将贝丝送到格拉斯哥的一家精神病医院进行治疗,简从内心里不同意理查德森的建议,可是后来还是被迫在诊断书上签字“同意”。但是,贝丝还没有被送到那家精神病医院,就设法偷偷跑了回来。
简的病情时轻时重,反复无常,由理查德森大夫主持的对简施行的治疗方案也显得无能为力。可是,贝丝相信爱的力量能够拯救简的生命,就越来越忠诚地按照简的请求去跟其他男人做爱。一天,她来到镇子附近的港口,上了一条大船,遇到一个性虐待狂的虐待,身上都被刀子划破了,由于她的机智才得以逃脱。当她回到村子里,遭到一群少年的欺负,那位牧师看到她遭受欺辱,至多也只是将那些孩子赶走,看着昏倒在地的贝丝一走了之。后来,筋疲力尽的贝丝回到家里,苦苦哀求母亲为她开门,竟遭到母亲的拒绝。
尽管贝丝百般努力,简的病情还是越来越加重,医院方面渐渐感到对简的治疗无能为力,陶陶也劝贝丝不要再为简做徒劳之事。但是,贝丝认为简的疾病没有好转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忠诚还不够。一天,她请求陶陶到医院为简祈祷,自己又去了港口。医院里,陶陶对着奄奄一息的简祈祷,遭到理查德森大夫的一通嘲笑。贝丝又来到那天来过的大船上,任凭那个虐待狂对自己施虐。结果,贝丝被搞得遍体鳞伤,身上鲜血直流,被送到镇医院。在进行手术之前,她请求看看简,看到简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她感到有些被骗的感觉。进入手术室不久,贝丝的母亲闻讯赶来看女儿,没过多大一会儿,贝丝就离开了人世。
然而,上帝没有欺骗贝丝,由于她的忠诚,简终于恢复了健康,从死神那里挣脱了回来。当地法院对理查德森医生进行了审判,他被控告对贝丝的死负有医疗责任。最终的结果是理查德森被判无罪。长老会不仅可以决定当地教堂可不可以有钟,还可以判定死者是升天堂还是下地狱。村子里有两块墓地,一个是长老会判处升天堂者的墓地,另一个是被他们判入地狱者的墓地。贝丝自然属于后者。可是,在贝丝的棺材被埋入墓穴的前一天,简带领几个好友来到海边,往一只口袋里装沙子,理查德森大夫也来帮忙。夜里,他们来到停放贝丝的棺材的地方,将贝丝的尸体从棺材里抬了出来,在棺材里装进了沙子。
长老会的成员及教堂的神职人员在为贝丝举行葬礼,葬礼冷冷清清,除了那些神职人员,只有陶陶和理查德森大夫在离墓穴较远的地方来向贝丝做最后的告别。牧师宣读对贝丝的判决:“贝丝·麦克奈伊,你是一个犯有罪孽的人,由于你的罪孽,你被判处下地狱。”在墓地附近的陶陶终于忍不住看到这一幕,跑到墓穴旁,愤怒地斥责这帮人:“你们当中谁也无权判处贝丝下地狱!”
就在那些神职人员为贝丝举行葬礼的同时,简和他的几个朋友正在乘一艘货轮前往海上工地。贝丝的尸体被包裹在一只简易的口袋里,放在货船的甲板上,简拄着双拐,吃力地来到甲板上,看着贝丝的尸体,不禁潸然泪下。夜里,简将几位好朋友叫起来,准备将贝丝的尸体投入海中,简打开装有贝丝尸体的口袋,最后吻别妻子,悲痛欲绝。货船依然在茫茫大海中航行,穿过黑夜,迎来了黎明。简还沉浸在悲哀之中,他的好朋友泰里高兴地来到船舱里将他叫起来,扶着他走上甲板,甲板上早已站满了人,他们在聆听清脆悦耳的钟声,起初人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这钟声来自无线电收音机,不,这钟声分明来自天堂。影片以这样一个镜头结束:在遥远的天堂,两只硕大的钟来回摆动,发出悠扬的钟声,透过五彩云霞,依稀可见海面上的船,海边的村庄,田野山峦……
【鉴赏】
法国著名作家安德烈·马尔洛曾经断言: 20世纪要么是宗教的世纪,要么就是毁灭的世纪。此话乍听起来颇为骇人听闻,但至少表明宗教在西方社会生活中的重要性。尽管上个世纪末尼采煞有介事地宣称“上帝死了”,可是,自由遨游在浩瀚宇宙中的上帝的死活,岂是生活在犹如宇宙中一粒尘埃的地球上的区区哲人能够判定的。
宗教对人类社会生活具有深刻影响,有关上帝存在与否的争论几乎跟人类的历史一样久远,电影中有关这个问题的争论则伴随着第七艺术的始终。从卡尔·德莱叶的《圣女贞德的受难》到英格玛·伯格曼的《第七封印》,从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戒》到彼亚拉的《撒旦的阳光下》,从让·雅克·阿诺的《玫瑰的名字》到马丁·斯科西斯的《基督的最后诱惑》,几乎每一位西方电影大师都触及过宗教问题,而且这类题材的影片创作自80年代以来呈现出越来越繁盛的趋势,越来越引起人们关注。
在欧美影坛引起广泛关注的丹麦、法国、瑞典、荷兰与挪威等欧洲五国联合出品、由丹麦电影导演拉尔斯·冯·特里恩执导的新作《破浪》又是一部宗教题材影片。该片在1996年的戛纳电影节上引起极大轰动,虽未摘取金棕榈桂冠,却得到评委会和影评家们的青睐,被授予评委会大奖。此后,它在欧美乃至国际影坛上的影响越来越大: 1996年,被菲利克斯电影节授予欧洲最佳影片奖和评委会大奖; 1997年度的法国恺撒电影奖授予它最佳外语片奖,并在该年度美国金球奖和奥斯卡奖的角逐中获得最佳女主角提名。法国拉鲁斯出版社1997年出版的《世界电影关键影片辞典》所收1996年度世界范围内的关键影片只有一部,那就是《破浪》; 著名的《制片场》杂志发动法国影评人和观众评选十年来的十部世界电影佳作,此片亦是名列前茅。美国著名影评家里克·马尔克姆说: “1996年,在我所看过的所有影片中没有一部比《破浪》更加惊心动魄,扣人心弦。”欧美影评界普遍认为:如果不去影院观看此片,你就错过了1996年电影界的一件大事。
《破浪》是特里恩的第五部影片,是一部充分运用数码技术手段对画面进行改造以营造浪漫和神秘气氛、在电影语言方面进行大胆探索和实验的影片。特里恩这位喜欢批评与责难的导演曾以充满神奇色彩的侦探片 《犯罪因素》(1984),尤其是隐喻德国政治事件的《欧罗巴》(1991)等作品引人注目,他是继卡尔·德莱叶之后丹麦影坛最重要的导演,其作品深受斯堪的纳维亚学派大师德莱叶、伯格曼的影响,在诸多方面都继承和发展该学派的传统,尤其是德莱叶对“欧陆电影” 风格的探索。
这部影片讲述的是一个充满激情、具有强烈感染力、弥漫着神秘色彩的关于宗教、爱情与性的故事,表现了上帝对苏格兰的一个社团的观察和评判。这是一出感情强烈的情节剧:在独断专行、令人窒息的宗教氛围中燃起强烈的爱欲之火,充满活力和具有治疗作用的肉欲之欢与教会的清规戒律形成鲜明对照。影片仿佛将人带到了19世纪浪漫主义时期的英国,带到了勃朗蒂姐妹笔下超感觉的、令人震撼的、晦涩的故事里。促使特里恩创作此片的两个决定性灵感来源,一个是丹麦籍美国人道格拉斯·斯克在50年代创作的一出表现死灰复燃的情节剧,另一个是德莱叶的影片《奥尔戴》,此片也触及在一个拒绝接受不可解释的事物的宗教团体里发生的奇迹。《破浪》宣扬了牺牲生命以获得拯救的天主教教义,但是,特里恩将罪孽、惩罚和感恩汇聚在一个仪式般的爱情咒语中,似乎在告诉人们,肉欲之欢就等于修行,他的这一做法也招致不少非议。
特里恩喜欢拍摄创意成熟的影片,《破浪》从开始酝酿到完成总共花费5年时间,但此片的最初创意可以追溯到作者的童年时期。特里恩谈到此片的创作过程时说:“我希望拍摄一部表现善良的影片。我记得小时候曾经读过一本名为《金心》的画册,它给我留下了强烈而深刻的印象。这本画册讲述了一个小姑娘独自穿越大森林的故事,她衣袋里仅装着几块面包。在穿越森林之后,她发现自己赤身裸体一无所有。那本画册的最后一句话是: ‘可是我还能应付’。这句话表达了任何一位殉道者都可能经历的严峻考验。那本画册我读了好多遍,尽管我父亲将它看做一本最没有价值的画册。《破浪》的故事肯定是在这本书里找到了最初的创意,《金心》中的主人公就是影片《破浪》中的贝丝。我还想将它拍摄成一部宗教题材的影片,一部关于奇迹的影片,同时也是一部完全自然主义的影片。”
《破浪》的内容明显具有强烈的宗教色彩,这当然与特里恩本人是宗教信徒有关。特里恩的父母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特里恩本人年轻时也对宗教持玩世不恭态度。后来,他感到有必要归属一个信仰忠诚的社团,就皈依了天主教,此后他一直想拍一部对宗教中存在的问题进行质疑的影片。拍摄这部影片的过程也是特里恩对宗教进行思考的过程,并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融入了影片中。
说到宗教,就不能不谈到上帝,谈到上帝,数千年来令人类困惑不已的问题便是“上帝究竟存在不存在?”,这个问题几乎在各种宗教创立不久就被提出来,而且困惑着一代又一代人。有关这个问题,每人都可以给出自己的回答,无非两个:上帝存在或上帝不存在。或言还有第三个,那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从这个角度来出发,可将人划分成两大类:相信上帝存在的人和不相信上帝存在的人(还应包括怀疑上帝存在的人)。拍摄宗教题材影片的导演也可划分成与此相对应的两大类,有些导演否认或怀疑上帝的存在,有些则对上帝的存在坚信不疑,特里恩显然属于后者。
有意思的是,特里恩说“我是天主教徒,但不欣赏天主教教义本身”,他对待宗教的这种态度与丹麦早期电影大师德莱叶颇为相似。德莱叶在拍摄的所有影片中都攻击宗教,但从来不攻击上帝,特里恩创作《破浪》时情况也是这样,德莱叶的《圣女贞德的受难》和《日特鲁德》肯定对他创作《破浪》产生了影响。在《破浪》中,特里恩思考的不是上帝存不存在的问题,而是探索了究竟由谁来敲响天堂钟声的问题。那些形形色色的各级教会是否能够代表上帝的旨意?他们是否就是上帝的化身?他们有没有权利对自己的教民进行道德审判?
影片中有关教堂钟声的隐喻是深刻的。美国影评人肖恩·罗森汉姆在评论关于英国科学家史蒂芬·霍金的传记片 《时间简史》 时谈到过这样一个观点:文艺复兴时期,人们曾经将上帝比作造钟者,而悬挂在耸立的教堂尖顶上的钟声自然也就被隐喻为来自天国、来自上帝的声音。可是,在那个偏僻的苏格兰小山村,那些自以为是的长老会神甫们居然阻断了这声音。宗教的教义往往在各级教会和神职人员的阐释中走了样,他们或者是由于能力有限而解释不清,或者是因为个人利益关系而有意作歪曲的阐释。
特里恩在许多影片中都表现了权力机制及其存在的问题,在《破浪》中,他同样将宗教机构描写成了一个权力机制,比如那个苏格兰小社团。特里恩没有批评这样一个诚实的社团,取而代之的是对它的同情与怜悯。影片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是真诚的,包括贝丝的母亲和爷爷,长老会成员,那位忠于职守的牧师,他们都对自己的信仰无比忠诚,可悲的是他们从来不去思考自己的信仰是否合理。特里恩认为人们常常为宗教问题困惑,往往以过分的方式理解和对待宗教问题。但是,如果想创作一出情节剧,就必须设置某种障碍,对创作《破浪》来说,宗教问题便是一个合适的障碍。
特里恩以往拍摄的大部分影片都具有讽刺的特点,但在《破浪》中人们看不到这种特点。他对此作了这样的解释:“当我在电影学院学习的时候,人们常说所有好的影片都具有某种形式的幽默,所有的影片,除了德莱叶的影片。在德莱叶的大部分影片中,我们都看不到幽默的痕迹。我们可以说,当幽默被引入一部作品之后,人们就会对作品产生某种距离感。在《破浪》中,我不想远离叙事和人物的强烈情感。”他认为,这种强烈的情感介入对拍摄这部影片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由于特里恩在自己的生长环境中强烈的激情是被禁止的,他或许只有在艺术创作中才能体验和表达强烈的情感。他的家人在看过这部感情强烈的影片后都批评他,他的一位做纪录电影导演的叔叔认为这部影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完全的失败,同样在电影圈工作的哥哥则认为这部影片枯燥乏味,没有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他们对此片的拍摄给予大力支持。
影片中表现贝丝与上帝对话的场面单纯而充满张力,给这部宗教题材的影片增添了人道主义的共鸣。在这一点上,特里恩也保持着对德莱叶的继承关系,因为德莱叶对宗教的态度归根结底也是人道主义的。同时,特里恩这样做也是由于电影表现手法的需要,否则贝丝与上帝进行沟通与交流的心理活动无法得到更好表现。贝丝这个人物是她信仰的宗教的产物,她处在几种不同权力机制的冲突中,其中包括由医院和医生行使的权力。她本性善良,只能以对上帝的忠诚坚守阵地,以坚强的意志和纯洁的心灵抵御来自尘世的所有打击,承受难以承受的爱情之痛。
尽管特里恩与德莱叶所处的时代不同,尽管他们的电影表现手法各异,但他们在探索“欧陆电影”(Continent Cinema)风格方面都倾注了相同的热情。与人们过分强调电影艺术的“形象化”的观点相反,德莱叶认为,电影为革新艺术表现带来了一种重要的可能性,这就是“抽象化”。他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定义“抽象化”的含义:“艺术家为彰显影片的精神内涵而远离现实的意愿”。
谈及影片造型方面的特色,《破浪》的画面构图简洁明了,色调清新统一,尤其是连接故事各个章节之间的风景画面,就像是一幅幅古典油画,将人们带到了19世纪浪漫主义时期的英国。《破浪》的外景是在苏格兰西北部的斯卡恩岛上进行的,这里风景别致,既有大面积的荒原,又有陡峭的岩石,壮丽优美,冷峻古朴,透着几分原始气息。特里恩说:“起初我是想在丹麦居特兰的西海岸拍摄这部影片的,后来又想到去挪威,爱尔兰,再后来又是比利时的奥斯坦德,最后才决定去苏格兰拍摄。大部分戏选在斯卡恩岛上拍摄绝对不是一种巧合,在英国的浪漫主义时期,这个岛是很多画家和作家居住的地方。”在拍摄外景时,摄制组已经对景物进行了加工改造,但这仍显不够,特里恩及其创作班底在后期制作时又动用了计算机手段对画面进行了加工处理,以使景物最大限度地符合导演心目中的艺术理想。另一方面,由于处理手法十分高明,令人很难看出人为加工的痕迹。从完成的影片来看,几乎看不出数码处理的痕迹。
说到运用计算机参与影片的创作,特里恩向人们讲述了这样一段趣事:在为影片筹集资金的过程中,“我们得到了一笔写作剧本的资助,是从一个好像叫什么‘欧洲剧本基金会’的组织那里得到的。那些审阅和选择剧本的人的工作受到了严肃的批评。为了改进他们的工作,负责人借助计算机对寄来的十几个剧本进行分析。他们声称计算机能够判断一个影片制作计划的艺术品位和商业利益。《破浪》的剧本得分很高。它的配方可能很不错:一个水手和一个处女的故事,浪漫的风景,这些因素应该是计算机十分赏识的。”
在摄影艺术方面,影片的绝大多数场面都是由摄影师肩扛摄影机拍摄的,全凭摄影师当场捕捉事件的进程,犹如对一桩突发事件的如实报道,《破浪》的纪录片风格十分明显。其实,特里恩在拍摄《欧罗巴》时就已经对复杂的技术手段进行了实验,在拍摄《破浪》时,他在探索电影语言方面对自己又提出了新的挑战,以肩扛摄影机的方法拍摄宽银幕影片。这一做法产生的效果是,便于将镜头始终聚焦在演员身上,同时,每一个镜头都与上一个镜头不同。这要求摄影师最大限度地发挥灵活性抓拍演员稍纵即逝的即兴表演,而演员在不断变换的摄影角度和情景中也不断激发出新的灵感。在表演过程中,即使演员的台词与剧本有出入也没有关系,在拍摄过程中,哪怕摄影机跳轴也没有关系。摄影机运动与演员之间的相互激发、融为一体的拍摄方法对摄影师和演员都提出了更高要求。但是,特里恩十分懂得调动各部门的积极性,敢于大胆起用并指导演员,最终成功地完成了颇具挑战性的艺术探索。摄影师罗比·穆雷曾经是德国著名导演威姆·文德斯的老搭档,起初他并不适应这种拍法,但是最终还是克服了重重困难,较好地完成了摄影方面的探索。
技术的运用主要是在制作景物方面。“拍摄方面的技巧来自我创作《王国》的经历”,特里恩说,“我几乎是采取了跟那部影片相同的拍摄方法,由于这样做显得有些落入俗套,因此,我才觉得应该尽可能地赋予影片以现实主义的形式,一种更加富有纪录片风格的形式。假如我们用某种程式化的技巧拍摄《破浪》,我认为是无法支撑这个故事的。通常,人们是为了强调叙事才选择影片的风格的,而我们的做法恰恰相反,我们选择了与一般的叙事相反的风格,消除了强调叙事的一切可能性。我们所做的是采用一种风格,将风格像滤色镜一样放在叙事前面。这会让人想到加密电视,必须解密才能收看电视上播放的影片。这里是我们在给影片加密码,然后再由观众去解码。我将影片赋予强烈的纪录片风格,实际上又是对纪录片风格的解除和背道而驰,这说明我们接受的还是故事本身”。
影片的剪辑非常豪放,不墨守任何既定成规。“因为我们拍摄的场面镜头一般都很长,每一个场面都跟另一个场面不同。演员的表演非常自由,非常随意,没有必要按照精确的指导表演。”
演员的表演在这部影片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是演员们以忠诚和纯真的情感在引导着剧情和人物命运的发展。人们一看到这部影片,就会立即进入它所营造的情感世界,为它的极大限度的张力所吸引。扮演贝丝的嫂子也是她的好朋友的女演员卡特琳·卡尔蒂吉在谈及跟特里恩的合作时说:“拉尔斯身上有一种家长式的作风,但他是一个想让他的‘孩子们’得到解放、而不是让他们对他产生附属关系的好家长。对拉尔斯来说,拍摄《破浪》的过程好像就是一个获得解放、获得自由的过程。拍摄工作是非常艰苦的,可是拉尔斯的信任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兴奋剂,他最根本的愿望就是为所有人创造一种安全的气氛。然后,他就不再多管什么,而是让大家顺其自然地拍摄影片。对我来说,这是惟一表演经历”。
爱米莉·沃特森扮演贝丝这个角色,对于一个从未有过电影表演经历的演员来说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为了选择饰演贝丝的演员,特里恩作过很多尝试,后来他在观看了试镜头的录像后,认为应该将这个角色交给爱米莉·沃特森,他被爱米莉感情非常投入的表演深深感动,爱米莉在表演中非常纯真,非常本色。
在拍摄现场,特里恩是个经常不在场的参与者。助理导演莫顿·安尔弗莱德担负着现场管理和执行导演指令的任务。他们的合作几乎没有任何冲突,配合非常默契。莫顿本人也导演过不少当代丹麦影片,当特里恩呆在监控室里的时候,他能够非常自如地担负起指挥现场拍摄的任务。严肃的宗教主题,心地善良的主人公,历经磨难、不该忠诚之心终于创造出奇迹的故事,自然主义的叙事方式,构成了《破浪》的基本特征。特里恩既继承又超越了德莱叶对“欧陆电影”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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