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人》

　　1978 彩色片(宽银幕) 182分钟

　　美国埃米影片公司摄制

　　导演：迈克尔·西米诺 编剧：迈克尔·西米诺 德里克·华什伯恩等 摄影：维尔莫斯·齐格蒙德 主要演员：罗伯特·德尼罗(饰迈克尔) 克里斯托弗·沃尔肯(饰尼克) 约翰·萨维奇(饰斯蒂文) 约翰·卡扎尔(饰斯坦) 乔治·尊德萨(饰韦尔什) 梅丽尔·斯特里普(饰琳达)

　　本片获1978年美国影艺学院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配角、最佳剪接、最佳音响五项奥斯卡金像奖，洛杉矶影评协会最佳导湾奖、纽约影评协会最佳影片、最佳男配角奖，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最佳导演金球奖，全美电影评论家联合会最佳女配角奖，英国影视艺术学院最佳摄影、最佳剪接奖

　　【剧情简介】

　　1968年冬，宾夕法尼亚州钢铁城克莱尔顿。

　　大型钢厂的五座巨型高炉拔地而起，恍如庞然大物矗立在阿拉格尼山脉附近的河谷里。高炉前，浇铸车间的工人正准备出钢。火光熊熊，钢花四溅，热浪把他们烤得屈背弯腰，汗流满面。迈克尔手里拿着长长的炼钢钎，熟练地操作着。与他同班的伙伴尼克、斯蒂文、斯坦等人同他密切配合，钢水滚滚流入输送槽里。一天繁重的劳动结束了。

　　下班时，厂房外面已是一片皑皑白雪，冬日的太阳外圈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日晕，煞是壮观。迈克尔说这可是狩猎的好天气，今晚应该去猎鹿。斯蒂文当即反对：“今晚我要结婚，你们怎么会想起去打猎?”斯坦笑着说：“我们要先办完你的大事，再把你和安琪拉送上床，这不就行了吗?”几个伙伴说笑打闹着，显得格外亲热，然后一起钻进迈克尔的车子，摇摇晃晃地驶向韦尔什的酒吧。

　　这时安琪拉身穿漂亮洁白的结婚长裙，披着白色的婚纱，可是不敢照镜子，生怕看见她那凸起的大肚子。她虽然马上就要和斯蒂文结婚了，但一种绝望的情绪却突然袭上心头。她扑倒在床上，痛哭失声，因为斯蒂文，还有迈克尔、尼克都已接到通知，即将奔赴越南战场。

　　斯蒂文的母亲并不喜欢这位未来的儿媳，但眼见婚礼就要举行，儿子还没有露面，却跟着伙伴们一起饮酒作乐去了，她怒气冲冲地拿着棍子赶到酒吧去找儿子，要他和伙伴们赶紧更换衣服参加婚礼。

　　教堂里，神父为斯蒂文和安琪拉证婚。斯蒂文的好友都带着各自的女友参加了婚礼。尼克的女友琳达做安琪拉的伴娘，她因不堪父亲的虐待，离家出走，在婚礼喜庆气氛的感染下，尼克向琳达求婚，琳达动情地扑进他的怀抱，俩人相约待尼克从越南返回立即成婚。

　　婚礼过后，在退伍军人会堂举行了盛大、热闹的舞会，欢送出征军人。会场挂着一条“向美国孩子们致敬!”的红底白字横幅。斯蒂文带头跳起俄国民间舞。舞会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胖子韦尔什出尽洋相，更增加了舞会的欢愉气氛，直至深夜人们才尽兴而去。

　　黎明时分，迈克尔、尼克、斯坦和韦尔什顾不上脱掉租来的礼服，就醉醺醺地坐上迈克尔的车子驶向蜿蜒的山路，这是他们赴越南之前最后一次上山打猎。当他们遇见一头大雄鹿时，迈克尔却朝天放了一个空枪，把鹿吓跑了。伙伴们大惑不解，以为他酒醉还未醒过来。过了一会儿，他们又碰上一头肥壮的雄鹿，迈克尔一枪打中。归途中，他们把死鹿绑在车顶上，痛饮啤酒， 引吭高歌……

　　1970年，在北越高山地区，美军突击队与北越军队激战正酣。美军直升飞机超低空发射火箭，使小村庄顷刻间化为灰烬。美军也遭到伏击，伤亡惨重。迈克尔把脸埋在泥土里，他胡子拉碴，眼窝下陷，神色近乎疯狂，简直变成另一个人。他从死去的伙伴身上取下一支火焰喷射器冲着刚刚躲进燃烧的茅屋里的越共士兵发疯似地喷射。这时，一名美军中尉率领一支突击队进入燃烧的空旷地，斯蒂文和尼克也在其中，他们都用奇异和陌生的目光看着对方，好像彼此并不曾相识。突然响起一阵喊声，突击队又遭越共伏击，中尉中弹倒地，迈克尔、尼克和斯蒂文三人都成了俘虏。

　　迈克尔等人和几个南越军人被关在水牢里，上面是盖着竹编席顶的棚舍。竹棚里几个越共官兵正拿南越俘虏的性命玩“俄罗斯轮盘赌”——六响左轮手枪里只放一颗子弹，两名俘虏被逼着轮流朝自己的脑袋开枪，中弹者当即毙命，尸体被扔下水坑。透过棚舍缝隙见此情景，斯蒂文吓得浑身哆嗦，几乎瘫倒。迈克尔则鼓励同伴们一定相机行事，设法逃走，不能这样白白送死。迈克尔和尼克被押上赌桌，越共官兵个个狂叫着下赌注，并应迈克尔的要求在左轮枪的六个弹槽里放进三颗子弹。尼克被逼着先朝自己的脑袋扣动扳机，幸好碰上空槽。轮到迈克尔了，他迅即把枪对准越南官兵一阵猛射，混乱中，他夺了一支冲锋枪把卫兵全部击毙，然后扶着重伤的尼克，从水牢里救出斯蒂文一起逃向河边。他们抓住一株漂浮的残树，在湍急的河水中顺流而下，斯蒂文的腿撞在礁石上骨折了。一架美军直升飞机冒着两岸猛烈的炮火前来救援，只来得及把斯蒂文拖上飞机。

　　在通往南方的公路上，逃难的人群川流不息，迈克尔和尼克也夹杂其间。一辆南越坦克驶来，坦克上爬满了人，迈克尔用枪顶着坦克上的军官，把遍体鳞伤的尼克送了上去，他自己继续步行。

　　西贡的美军精神病院。走廊上挤满伤员，个个精神失常，丑态百出。尼克也变了样子，他掏出琳达的照片，呆呆地望着。他走到大街上，恍惚中将一个士兵误认成迈克尔，把酒吧女郎叫做“琳达”。这时，一个叫于连的法国人把尼克拉到赌场，那里正进行俄罗斯轮盘赌。两个越南人头缠红布，分坐在桌子两旁，桌面上放着一把左轮枪，围观的都是亚洲人，由一个华人担任裁判。他们手里都拿着大把的钞票，狂叫着押下赌注。尼克挤进人群，把一个参赛者推到一边， 自己坐到位子上。站在围观人群中的迈克尔急欲上前阻止，尼克却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瞅着他，仿佛素不相识。尼克扣响了扳机，紧接着就被人拉开，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出了赌场。迈克尔没有追上尼克，他被于连拉走了……

　　1973年冬。克莱尔顿城迈克尔住的那个拖车式小屋外边的电线杆上挂着“欢迎迈克尔归来”的横幅。钢铁厂伙伴们和琳达在屋里急切地等待着。迈克尔身穿空降服，胸前挂满各种勋章坐在出租车内。望见那熟悉的屋子，他临时改变了主意，让出租汽车向附近的小旅馆开去。翌日清晨，他站在严寒的街道旁注视着前来迎接他的客人一一离开，才走进屋去。琳达眼里噙着泪水正在给尼克织毛衣，见到笑盈盈的迈克尔站在门口，顿时怔住了。迈克尔朝琳达张开双臂，她一下子扑进他的臂弯里，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琳达说：“我还以为……以为尼克会和你一起回来呢。”他俩互相询问尼克的下落，可谁也不知道。迈克尔安慰她说：“他会回来的。”

　　几位好友设宴庆祝迈克尔的归来，席上缺了尼克和斯蒂文，众人不免黯然神伤。迈克尔来到斯蒂文家，见到了安琪拉，看样子她日子过得挺凄凉。迈克尔临走时，安琪拉递给他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斯蒂文的电话号码。

　　山野里遍地积雪，狂风呼啸，迈克尔、斯坦、韦尔什等人又上山打猎了。一头雄鹿站在铁杉旁，与迈克尔遥遥相望。迈克尔瞄准了一会，却朝天放了个空枪，让它逃生了。

　　狩猎归来已是深夜，迈克尔到超级市场去接在那里工作的琳达，只见她躲在一堆货箱中间饮泣，她太孤单了。迈克尔陪她回到家里，尽力安慰她，她哭得更加伤心。迈克尔本来就深爱着琳达，看着她痛苦的样子，迈克尔心如刀绞，他用自己男性的身体安慰了琳达那颗孤寂的心。当琳达睡熟时，他却悄悄离开，踯躅街头。

　　迈克尔打长途电话找到了斯蒂文，原来斯蒂文已高位截肢，坐着轮椅住在退伍军人医院里。他伤心地告诉前来探望他的迈克尔、斯坦和韦尔什说，他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再也不愿回家了，不光是安琪拉一直给他寄钱，他还不断收到从西贡寄来的钱和物。迈克尔当即判断这定是尼克寄来的。他让斯坦和韦尔什把斯蒂文送回宾夕法尼亚州，自己只身前往西贡寻找尼克。

　　1975年，西贡城内烈火冲天，码头上人们争相逃命，挤向即将撤离的轮船，有人被挤到水里淹死。迈克尔雇了一条小船在两岸火光熊熊的小河里穿行，费尽周折才找到于连，旋即来到设在一座仓库里的轮盘赌场。只见尼克头缠红布、神情呆滞地坐在赌桌旁，两眼直勾勾地瞪着迈克尔。一声枪响，尼克的白衬衣上溅满鲜血。迈克尔把装着尼克的棺材运回美国。

　　在韦尔什的酒吧里，迈克尔和伙伴们一起悼念尼克，安琪拉推着坐轮椅的斯蒂文也来参加悼念。迈克尔扫视每一个人，泪如泉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片静寂中，大家用低沉的声音哼唱起“上帝祝福美国”。

　　【鉴赏】

　　美国侵越战争以灰溜溜地撤出西贡而告终，带回美国的是5.5万名美国官兵的尸骨和大量的残废老兵。这些不光彩也不愉快的回忆使得好莱坞起初并不很情愿将越南战争作为拍摄动作惊险片的背景甚或一篇反战声明的主题。直到70年代中期，才有一部叫作《地狱边缘》的电视剧偶尔接触到这个领域。约翰·韦恩1968年拍摄的夸耀侵越美军战功的《绿色贝雷帽》，无非是40年代韦恩式西部片、牛仔片的翻版，并无艺术价值可言。

　　从1976年开始，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却和反思，好莱坞推出了第一批研究“越南后综合症”的影片，《出租汽车司机》就是其中的优秀之作。一二年后，《三连的小伙子们》、《去告诉斯巴达人》、《猎鹿人》等既表现越南战场的残酷情景又反映越战给普通美国人带来的巨大创伤的影片相继出现。和科波拉的《现代启示录》一样，西米诺的《猎鹿人》以其同时具备写实和象征意义及巨大的情绪感染力而成为这一时期美国越战片的代表作之一。

　　《猎鹿人》的简单、线性的情节像是一首朴素的交响曲，由三个乐章组成。影片中有些情节实际上并不存在(如西贡的俄罗斯轮盘赌场)，有些则不可信(如一个军士竟能在战争的最后阶段自由地返回西贡)。但这似乎无关大局。因为《猎鹿人》是通过影片自身的隐喻而获得美学意义的。影片以钢铁厂的火光开始，预示迈克尔及其伙伴们将经历但丁式的地狱。火的形象只是影片中一再出现的众多隐喻之一。影片中间部分以越南战场为背景，从投掷凝固汽油弹开始，到迈克尔在火中行进，用火焰喷射器烧杀越南士兵为止。在此之前，地狱只是一个出卖劳动力的场所。影片中段，火焰开始烧得失去了控制。最后一段，迈克尔回到西贡再次穿越一个烈焰冲天的世界，他终于抵达地狱的最底层，从尼克那里感受到整个新的一代的失落和绝望。

　　影片用大量篇幅来表现美国青年人的“天真”。为怀孕的新娘举办婚礼本身是讽刺性的，它和那些年轻人即将派赴越南直接联系在一起。强制性的婚礼和强制性的出征都不是这些年轻人真正情愿的事情，但他们还是一往直前，不考虑后果，也不真正知道他们将要走入什么样的境地。影片开头一段通过上山打猎、饮酒取乐，尤其是历时近20分钟的舞会场面，尽情渲染了他们无忧无虑的生活习尚，也为随后两段极富讽刺性的“天真”形象埋下伏笔。斯蒂文用健美的双腿领跳俄罗斯民间舞，最后却无腿从越南返回。婚礼仪式开始时，司仪宣布：“如果你们一滴酒都不洒，那你们后半辈子将有好运气。”可是，新娘洁白的结婚礼服的胸前溅上了三滴鲜红的葡萄酒，这与影片最后为尼克举行的另一种仪式上尼克的白衬衫染满鲜血恰成对照。迈克尔问一个撞进婚礼舞会上来的喝得烂醉的老兵：“那边怎么样?”那人以自身经历作了严峻的回答。而在这个只图欢乐的场合里，听着老兵对越南战场的咒骂，天真的小伙子们却报以一番嘲笑。就像美国在越南一样，他们根本不清楚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结果。在酒吧的弹子房里，尼克几乎对打弹子人的每一棍都下赌注，再把赢来的钞票随手扔掉。影片开头一段出现的赌博主题，为在影片中占居统治地位的隐喻，亦即俄罗斯轮盘赌作了有力的铺垫。

　　俄罗斯轮盘赌是个别出心裁的隐喻，它具有好几层含意。从结构上说，它强调了影片首段“天真”的主题：被迫用他们自己的性命打赌以求生存;后来甚至在自愿的情况下也选择了死亡的可能性。从政治意义上说，它预示着美国卷入东南亚战事是一场赌博，最终只有失败(如尼克的所作所为)或不体面的撤出(如迈克尔所敦促的)。从心理层次上说，俄罗斯轮盘赌的隐喻抓住了整整一代美国退伍军人像梦魇般萦绕脑际的对突然死亡的恐惧。导演在表现这种轮盘赌时大都采用了令人惊心怵目的特写镜头，力求从视觉上强调出人物此刻备受折磨的侥幸和孤独的心态。

　　迈克尔把伙伴救出后，独自在炮火连天、难民拥塞的路上走着。尼克获救后，精神已完全垮掉，独自倚在医院窗户旁边发呆。迈克尔在克莱尔顿的家里也体验到同样的孤独，但他的反应不一样，他在跟自己的孤独感和紧张感进行斗争。第三段是影片最富于哲理和反省的部分。其焦点全都集中在迈克尔身上，这时他试图理解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并理出头绪来。这一段分为两个独立的部分：一是包括最后一次猎鹿在内的克莱尔顿插曲;二是返回越南和为伙伴办理后事。在克莱尔顿插曲中，变化的主题是通过迈克尔的目光来探讨的。而在西贡及结尾场面里，归家和重新回到伙伴中间的主题则处理得颇具人情味。

　　当迈克尔从越南回国时，他的朋友们想在他家里欢迎他，他却跑到一家小旅馆里独自倚窗出神，就好像尼克在医院窗边发呆一样。第二天清早，当他看到朋友们从他家里离开，在路上仍然跟韦尔什玩“傻瓜”游戏时，他知道他们一切依然如故，而他却完全改变了。钢铁厂的火光再度出现。斯坦说，“什么也没有变!”在玩滚木球游戏的小弄里，在猎鹿时，别人照样大开玩笑，尽情欢乐，但对迈克尔说来， 一切都不同了。他独自站在一旁，独自打猎。当他朝天放了个空枪并对着飞泻的瀑布高喊“我没有毛病”时，猎鹿的隐喻获得了最佳的象征性效果。

　　在幸存者们聚会悼念尼克那个最后场面里，尽管哼唱的“上帝祝福美国”的曲调不很入时，但听来十分感人。他们都是些普通的美国人，都是幸存者，都是朋友。他们唱这支歌是为了肯定他们这个受伤的、不再“天真”的小团体。《猎鹿人》的主要贡献就在于对它的主人公们表示了这种亲情，因而在美国广大电影观众，尤其是越战退伍军人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然而，这部影片尽管反映了越战给普通美国人的心灵和肉体带来的严重创伤，却没有触及这场战争的侵略本质。在这场侵略战争中，越南人民显然是第一受害者。影片把越军表现为虐杀战俘的衣冠禽兽，这是颠倒了战争的正义和非正义性质。在西贡赌场那场戏里，西米诺更是充分流露了他对包括华人在内的亚洲人的种族偏见。此人后来拍摄的影片《龙年》(1985)以明显的辱华内容受到了美国有正义感的人士的同声谴责，便是一例。

　　美国电影向来以“动作”和“言情”取胜。《猎鹿人》以其紧张曲折、富于动感的情节和表现普通劳动者之间的亲情而具有较大的观赏性和煽情力，体现了当代美国电影的主要特色。影片中有许多场面都相当真实和感人。但像西米诺这样的电影导演，擅于以“小真实”掩盖“大不真实”，并借助濒临死亡边缘的受难者的孤独和绝望来激发观者情绪，我们却不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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