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里耶》
1963 彩色片 117分钟 法国姆努什金影片公司摄制 导演:阿仑·雷乃 编剧:让·盖罗尔 摄影:莎夏·维尔尼 主要演员:德尔芬·塞立格(饰海伦) 让—彼埃尔·柯里安(饰阿尔方斯) 尼塔·柯兰(饰弗朗索瓦兹) 让—巴甫蒂斯特·梯也黑(饰贝尔纳) 克罗德·圣瓦勒(饰德·斯茂克) 本片获1963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
【剧情简介】
1962年11月,住在海边布劳涅的中年寡妇海伦·欧甘在这座小城里开了一家古玩店,过着安闲舒适的独身生活。有一天,她突然心血来潮,热切希望与她16岁时的恋人阿尔方斯再次聚首,重温一下初恋时的甜蜜岁月。
影片开始时,海伦到该市小火车站迎接阿尔方斯和与他同来的弗朗索瓦兹。经阿尔方斯介绍,海伦得知弗朗索瓦兹是他的侄女,现正在一家剧团当见习演员。海伦说她把汽车刚刚卖掉,只能步行回家。路程虽不远,阿尔方斯却不时停下来,竖起大衣领子,因为海边的风很大。这时银幕上交替出现了几幅黑白片,显示昔日的小城旧貌。然后又出现几幅颓垣断壁的楼房和街道,还有几个昔日的路牌,表示小城在二战期间曾遭破坏,今日的街名也已改变了。
来到海伦住所门前,阿尔方斯拉住海伦的手臂,说:“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我想对你说……”可是海伦没有让他把话讲完。海伦住在六层楼上,因电梯狭小,弗朗索瓦兹独自步行上了楼。进入海伦的套房之后,阿尔方斯说:“如果房间不够,我可以和弗朗索瓦兹同居一室。”但弗朗索瓦兹并不赞成。在喝开胃酒的时候,海伦前夫的儿子贝尔纳回来了。海伦把他介绍给客人们。贝尔纳说他刚从阿尔及利亚服兵役回来,在那里呆了22个月。阿尔方斯说,他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在阿尔及利亚度过的,他很喜欢这个国家,灿烂的阳光,蓝色的天空,给他旅居15年的生活留下了美好的回忆。突然贝尔纳从衣袋里取出一只蝎子,放在手背上,说它正在睡觉,不会蜇人。当大家在餐桌前落坐之后,阿尔方斯举起水晶酒杯,说他还记得这些酒杯,他也记得海伦最爱吃生火腿。她给客人做了烤鸡,可是贝尔纳不喜欢吃鸡,他自己去厨房去煎鸡蛋,弗朗索瓦兹也跟着他去了厨房。贝尔纳告诉她,海伦不是她母亲,只是已故父亲的第二任妻子。阿尔方斯见无旁人在场,把手放在海伦的手上,但海伦把手抽了回去,阿尔方斯接着又做了抚摸海伦脖子的亲昵动作,海伦也很得体地躲开了。贝尔纳在吃甜食时,瞪着圆圆的眼睛,滑稽可笑但有失体统。海伦用目光向他示意,但他起身离开餐桌,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弗朗索瓦兹也跟他走了。弗朗索瓦兹感觉和贝尔纳谈话很困难,他在阿尔及利亚参加了战争,但他丝毫不愿提到它,在回答弗朗索瓦兹的问题时总是躲躲闪闪。
海伦问阿尔方斯的家里人近况如何,阿说他妹妹和他周围的人一样,全都死掉了。他近年来在巴黎和弗朗索瓦兹一起生活。海伦说她曾和贝尔纳的父亲结过婚,但他已经过世。她一直害怕阿尔方斯在战争中受伤,梦见他的脸总在阴影里。这时重现了他们年轻时相爱的镜头。海伦说她有晚间和朋友一起出去散步的习惯。邻居德·斯茂克来找她,把阿尔方斯一个人留在了家里。海伦对德·斯茂克说:“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但他的眼睛还是像过去那样可爱。”德·斯茂克听后感到很不自在。
在海边,弗朗索瓦兹也向贝尔纳讲了自己的身世。她告诉他,阿尔方斯根本不是他的叔叔,而是她的情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持久。她的告白本希望能得到贝尔纳的好感,不料贝尔纳却立即起身,说他要马上去赴女朋友的约会,当贝尔纳离去时,弗朗索瓦兹对着他的背影高喊:“我全明白了。”
实际上,贝尔纳并没有去找女朋友,而是到一间酒吧闲坐。在赌场输钱之后的海伦,经过酒吧回家时,问弗朗索瓦兹去哪儿了,贝尔纳说她可能去了电影院。
海伦回家时,已过午夜。阿尔方斯还在等她。海伦向他讲起了过去的往事,但阿尔方斯对此毫无兴趣,只向她要一把进大门的钥匙,并问她城内是否有一家照相器材商店,他想买胶卷照相。这也使海伦回忆起昔日阿尔方斯给她照相的情景。贝尔纳回家时,阿尔方斯问他弗朗索瓦兹去了什么地方,贝尔纳没有理他,拿了一个睡袋就走了。海伦问他:“是不是慕里耶病了?”贝尔纳生气地说:“谁告诉你她病了?!”
第二天清晨,阿尔方斯走进海伦的卧室,告诉她在战争爆发的前夜,他寄信向她求婚,但没有收到回音,海伦说她从来没有收到过这封信。
贝尔纳骑着马在海边缓缓而行,他来到自己的工作间,研究着他在阿尔及利亚拍摄的纪录片。他向一位朋友讲述了下面的故事:一位名叫慕里耶的姑娘被贝尔纳所在的法国部队俘虏了。兵士们想方设法地折磨她,她的胳臂被折断了,衣服被撕烂了,头发和身上全是血迹,但姑娘的两只深深的大眼睛始终盯着贝尔纳。他的战友罗贝尔狠命地用皮靴踢她的腹部和臀部。第二天当贝尔纳去看她的时候,听说罗贝尔把她弄走了。这件事始终折磨着贝尔纳,他通过拍摄的影片和录音,希望找到罗贝尔杀人的证据,所以终日闷闷不乐。
弗朗索瓦兹看到阿尔方斯和海伦正在重温旧好,要求阿尔方斯立即回巴黎,但他一拖再拖,心中十分不快。在海边散步时,她明确告诉阿尔方斯,她已决定回巴黎并立即与他分手。
海伦和阿尔方斯回忆起战前一起在一家小旅店里度过的三天浪漫生活,心情十分激动,紧紧地抱在一起。
海伦在家里举行宴会,请来了很多朋友,酒过三巡谈兴正浓时,忽然闯来一位不速之客。原来阿尔方斯是一个有妻室的人,来者正是他的内弟艾赫耐斯特。事实上,阿尔方斯前面说的全是谎话,战争期间他曾在情报机关服务,战后开了一家电影制片公司,公司倒闭后又开了一家饭馆,现在这家饭馆又面临破产,他的妻子西蒙娜应付不了债权人的纠缠,正在四处找他。艾赫耐斯特也交待了一个事实:战争爆发时阿尔方斯委托他发给海伦的求婚信,他为了姐姐的幸福,始终没有寄出。阿尔方斯听说之后,勃然大怒,抓住艾赫耐斯特的脖子,两人撕打起来。为了抢拍这个镜头,贝尔纳拿起相机,让弗朗索瓦兹去取录音机录下实况。不料弗朗索瓦兹把他精心整理的杀害慕里耶的全部录音资料都抹掉了。贝尔纳十分痛心,抓起衣服就往外走。弗朗索瓦兹也乘机离开众人。提着箱子独自走了。
贝尔纳来到罗贝尔的楼下,叫他下楼,当他还没走出门口,贝尔纳就开枪把他打倒。贝尔纳告别海伦,和女友一起出走了。
艾赫耐斯特和阿尔方斯一起向火车站走去。突然阿尔方斯说要去买一包香烟,乘艾赫耐斯特不备,他转头就跑,登上了去布鲁塞尔的长途汽车。
海伦得知阿尔方斯已走,急忙赶到小火车站,但铁路工作人员告诉她,去巴黎的火车已不再在这里停站,一切都变了。影片结束时,我们看到阿尔方斯的妻子西蒙娜走进海伦空空如也的套房,喊着丈夫的名字……
【鉴赏】
在《广岛之恋》和《去年在马里昂巴德》这两部划时代的影片所造成的轰动效应中,阿仑·雷乃找到著名剧作家让·盖罗尔,与他在濒临大西洋的美丽城市多维尔切磋了一个多月之后,开始了他第三部艺术片的拍摄。
《慕里耶》或称《回归的时刻》和雷乃的前两部影片异曲同工,仍然是一部探索“记忆”在人生旅途中所起关键作用的影片。《广岛之恋》讲的是一名法国女演员和一名日本工程师在广岛邂逅相爱,互相叙述了各自一段难以忘怀的恋情,这些回忆似乎既是他们今日摆脱孤独坠入爱河的契机,也是他们完全投入永结良缘的无形障碍。由于难以忘却昔日真挚的恋情,只得“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去年在马里昂巴德》讲的又是一个已有伴侣M的女人A,被另一名男子X不断唤起她已经失去的对于去年往事的记忆之后,似乎身不由己地离开M跟随X进入了一个迷宫般的世界。阿仑·雷乃认为:“记忆往往是可怕的,但也是难以解脱的,它会使人们茫然不知所措,也会使人误入歧途,只有在忘却记忆的短暂瞬间,人们才能找到幸福和欢乐。”
《慕里耶》与前两部影片不同的是,它有两条平行发展又相互交错的主线:一条是在影片中从未出现的阿尔及利亚姑娘慕里耶,她被法军折磨至死的悲惨情景一直萦绕在目击者贝尔纳的心头。昔日战友罗贝尔凌辱摧残慕里耶的惨状历历在目,而贝尔纳又未能见姑娘最后一面,恍惚中他觉得这位曾经深情地注视过他的姑娘仿佛还在人间,时时可能与他相会。所以,他忽而觉得她病了,忽而又觉得不应该说她生病了,当他的继母说慕里耶生病的时候,他竟然无名火起,粗暴地顶撞了她。只有到影片结尾,他认为自己找到了充足证据,相信慕里耶确被罗贝尔杀害,毫不迟疑地把他击毙,这才了却这桩使其难以自拔的心事,带着女友奔向远方,开始过正常人的生活。
另一条线索是海伦16岁时的初恋和阿尔方斯的回归。这是一条明线,而贝尔纳那一条则是暗线。故事发生在1962年11月,距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已有23年之久。当年的妙龄少女海伦,如今已是年近40的半老徐娘,为人妻后又丧偶,和丈夫与前妻所生之子贝尔纳相依为命,又有挚友德·斯茂克先生陪伴,但当年与阿尔方斯初恋的缕缕情思,剪不断理还乱,所以她情不自禁地约他到布劳涅新居重温旧梦。在与昔日情人聚首之后,海伦又无法摆脱对已故丈夫的思念,在给阿尔方斯铺床的时候,竟然不由自主地对他讲起当年丈夫对自己和小贝尔纳的温存,这使得本来充满热情的阿尔方斯顿觉被泼了一头冷水。当热烈追求她的德·斯茂克先生陪她夜间外出时,海伦又对他含情脉脉地谈起与阿尔方斯重逢的感想:“他虽然已是满头银发,但眼睛仍和当年一样英俊。”这自然又使德·斯茂克先生异常尴尬。遗憾的是,昔日的英俊少年如今已变得过分讲求实际,甚至近乎庸俗。虽然海伦不停地向他讲述着23年前的有趣琐事,但阿尔方斯似乎把这一切早已忘得精光,而且他脑子里只盘算目前和今后的日子要如何安排。为了掩饰自己已有妻室,他编造了自己在阿尔及利亚漂泊15载的故事;为了掩盖弗朗索瓦兹是他的情妇,他让这位姑娘叫他叔父;为了逃避面临破产的餐馆债务,他假意讨好海伦,试图重温旧好,开始另一种生活。所以,尽管海伦不断试图使他唤起往昔的回忆,但他们之间的思想并未沟通,也没有任何真正的交流,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海伦虽落花有意,阿尔方斯却流水无情。
对于海伦来说,值得庆幸的是,这“回归的时刻”是她重新发现自我的时刻。既然少年时代的白马王子如今已经变得俗不可耐,自然对他的情思和美好的回忆也可以被抛到九霄云外。按照阿仑·雷乃的观点,忘掉这些牵肠挂肚的往事,海伦才能够和德·斯茂克先生(或者其他人)开始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阿仑·雷乃的影片往往折射战争。《广岛之恋》折射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给日本广岛人民带来的灾难,他的另一部影片《战争已经结束》,更直接地反映了西班牙战争已经结束20年之后,仍给人们在思想和心灵上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痛。在本片中,二次大战拆散了海伦和阿尔方斯这对热恋中的情人,而阿尔及利亚战争又给贝尔纳这一代人的心灵造成严重创伤,使他长时间近乎精神失常,难以过正常人的生活。影片中插入的残垣断壁照片、主人公关于战争中布劳涅这座小城居民死亡人数的回忆以及贝尔纳自己拍摄的法军残害慕里耶的真实纪录片,都控诉了战争的罪恶。值得一提的是,本片拍摄于1963年,被法国人民后来称做“肮脏的战争”的阿尔及利亚战争刚刚结束五年,当时法国舆论界对此却噤若寒蝉,无人敢于报导或评论这场法国掀起的非正义战争,而阿仑·雷乃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起而在自己的影片中直接揭露法军在阿尔及利亚犯下的暴行,并以慕里耶这个阿尔及利亚姑娘的名字作为片名,表明他确是一位富于正义感、有勇气的艺术家。
在1963年的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在本片中扮演海伦的德尔芬·塞立格获得了最佳女演员奖。此前三年,由于《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一片在全世界造成轰动,在该片中扮演女人A的德尔芬也一跃而成为国际著名影星。1932年在贝鲁特出生的德尔芬从20岁起就活跃在巴黎拉丁区话剧舞台上。这位斯特拉斯堡表演学派的信徒,除了喜欢慢镜头的动作外,主要把人物的塑造集中在她的声音上。玛格丽特·杜拉在德尔芬出演了她的剧作《一天的写作之外》(1981)以后,认为德尔芬会这样来描写她自己:“有人说我的读白与众不同,有点滑稽,是的,我每天在生活中就是这样讲话的。我像一个刚学会法文的人,还没有说法文的习惯,可又特别喜欢说这种语言,有些异想天开的抑扬顿挫,完全不符合任何规则,重音和语调绝对无法预测,可这就是我德尔芬的读白。”有人形容她在侃侃而谈时,像刚吃过一只水果,口内充满着甜酸味道的清新果香,她以某种独特的使人感到年轻的声音传到你耳边。事实上,驾驭《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中的A和本片中的海伦这两个角色的难度很大,但德尔芬却把这两个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无法找到原型的人物塑造得那么自然而真实可信。阿仑·雷乃曾由衷地称赞说:“这两部影片能够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是和德尔芬的精彩演技密不可分的。”如今年已过六旬的德尔芬在介绍她的表演经验时说:“对我来说,任何一个人物都必须有她的过去,如果剧本中没有,我就给她杜撰一个。比如说,用打火机点烟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如果这个人物来自某个特定的阶层,她使用打火机取火和点烟的姿势就一定与来自其它阶层或有不同社会经历的人不同。我只要按照她的习惯一拿起打火机,这个人物就活在我脑子里了。”
在《慕里耶》一片中,德尔芬·塞立格深刻地领会了导演的意图,她以一种跳跃的、语调变化奇特的方式,说出了意思不连贯的台词。人的记忆中常有很多忘却的空白,不可能总是连贯的,对往事的推理与判断也并非总是合乎逻辑的。德尔芬在回忆往事时,经常从一件琐事跳到另一件与此全然无关的、表面看来又很重要的事,两者之间完全没有任何过渡。阿仑·雷乃采用无技巧闪回,以色调较晦暗和较明快的画面分别表示交织在一起的过去和现在的事情,这种蒙太奇结构使人模糊地感到这些事情似乎都曾经存在过,但哪些是往事,哪些是推测或想像,哪些又是现实,实在难以说清。人们不禁会想到:究竟什么是记忆中的往事呢?刚刚发生过的事和正在眼前发生着的事应该属于现在,还是已成为过去?把这一切划分得一清二楚,究竟有何实际意义?片末那位小火车站职员说了一句颇有象征意味的话:“去巴黎的火车已不再在这里停站。一切都变了……”是啊,既然世上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变化,终日沉溺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又怎能赶上时代前进的步伐?只有忘却对往事的记忆,才能前进,也才有幸福与欢乐可言。阿仑·雷乃这部影片的寓意也许就在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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