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 雪莱

　　一

　　在夜晚第一度香甜的睡眠里，

　　从梦见你的梦中起身下了地，

　　习习的夜风正轻轻地吹，

　　灿烂的星星耀着光辉;

　　从梦见你的梦中起身下了地，

　　有个精灵附在我的脚底，

　　引导着我，哦，不可思议，

　　来到你的纱窗下，亲爱的!

　　二

　　四处游荡的乐声已疲惫，

　　湮没在幽暗静寂的清溪——

　　金香木的芳馨已经消逝，

　　就像梦中那甜美的情思;

　　夜莺一声声泣血的怨啼

　　已在她的心底溘然死去——

　　我的生命也必将在你心上停熄，

　　因为，哦，我所热爱的只是你!

　　三

　　哦，请快把我从茵草地上扶起，

　　我气息奄奄，神志昏迷，衰竭无力!

　　让你的爱在吻的密雨里降落，

　　降落在我苍白的嘴唇和眼皮;

　　我的面颊已经冰凉，惨淡无血!

　　我的心脏音响沉重，跳动迅疾——

　　哦，再一次把它拥紧在你的心窝，

　　它终将在你的心窝里碎裂。

　　(江枫 译)

　　雪莱(1792—1822)伟大的英国诗人，革命的浪漫主义者。他出生于贵族家庭。他在伟大的诗的时代写了最伟大的抒情诗剧、最伟大的悲剧、最伟大的爱情诗、最伟大的牧歌式挽诗，以及一批许多人认为其形式、风格、意象和象征性都是无与伦比的长诗和短诗。杰作有《仙后麦布》、《西风颂》、《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等。他热爱人类，向往理想社会，不倦地追求真理，鼓吹革命思想。他的名句：“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永远给人以美好的憧憬。

　　小夜曲渊源于欧洲中世纪骑士文学的一种爱情歌曲，与“晨歌”对称，原是一种在夜晚求爱的歌曲。流行于西班牙、意大利等国，通常用吉他或曼陀林伴奏，如舒伯特的歌曲《小夜曲》。

　　雪莱的《印度小夜曲》是一首诉述一个印度少年对意中人的热烈爱情的恋曲。这首诗紧扣诗题《小夜曲》加以抒写，并以“梦境”为重点，宣泄少年对意中人的内心感情。诗一开始，先从夜晚睡眠写到梦幻，虚虚实实，朦朦胧胧，富有深蕴。“在夜晚第一度香甜的睡眠里，从梦见你的梦中起身下了地”。这两句把这个印度少年对爱情如痴如醉的想往的情景描绘得历历如见，逼真似画。迎着习习的夜风，在灿烂的星光下，渴望获得爱情的印度少年，在恍惚之中进入了幻境，来到心爱人的窗下。诗的功能就在于对人的感情作出逼真的描写。在诗人的笔下，少年对意中人的深沉而纯洁的恋情，表达得十分缠绵悱恻，细腻动人。

　　接着诗歌描述了少年对意中人直诉衷肠。“四处游荡的乐声已疲惫，湮没在幽暗静寂的清溪——金香木的芳馨已经消逝，就像梦中那甜美的情思”。这两句是写少年思念意中人的悠悠情思：四处乐声已被“湮没”，金香木花树的芳馨也已“消逝”，唯有梦中的甜美的情思。在诗中，情景交融，丝丝入扣，表达出少年的思恋之情，这种蕴情于景，层层渲染的手法，不能不在他的情海里掀起新的波涛。随后诗人描述了沉醉在爱河中的少年，已经有声不闻，有香不嗅，在他的全部世界中，唯有“我所热爱的只是你”。这一明写客观夜景，实寓内心情愫，娓娓动听的笔触，精雕细刻地写出了少年的整个内心世界已被对意中人炽热的爱情所占有的情态。

　　最后一节，描写少年在爱情烈火中倍受煎熬，从而使全诗燃烧着的白热化般的感情达到了高潮，产生了无比动人的力量。少年对心上人情深难遣，被击倒在地，呼唤着意中人快把他从爱河中扶起，使他从昏厥中苏醒。“气息奄奄”、“神志昏迷”、“衰竭无力”这三个短句的容量是相当大的，它高度概括了这位印度少年对意中人思念之切、爱恋之深，胜过千言万语的诉说。他渴望着意中人的爱吻，能像雨点般地降落在“我苍白的嘴唇和眼皮”。少年被爱情烈火燃烧得不能自己，回肠九转，难忍难熬，“我的面颊已经冰凉，惨淡无血”，“我的心脏音响沉重，跳动迅疾”。这是心的召唤，包含着强烈的希冀和期望。他想往着意中人能和他一样：两颗心能在一起跳动，永不分离。这些描写，一方面表明他对爱情的炽热、坚贞，愿将自己的爱心在“你的心窝里碎裂”;一方面也表明他正经历着这不可名状的恋情之苦。

　　全诗语言朴素，不尚藻饰，但字里行间流露着一片真情，句有余味，篇有余意，耐人咀嚼。本诗由三节组成，每节均可独自成章，合起来更是，十分完整、艺术韵味和感染力都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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