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磨的驴子
咱这种日行千里可也不易呀!
鹦鹉
我学着人的声音,但不知是什么意思。
蛇
据说道路是曲折的,所以我有一副柔软的身体。
猴子
不管我有时多么严肃,人还是叫我猴子。
——黄永玉《罐斋杂记》
画家黄永玉《罐斋杂记》共有漫画83幅,每幅画一个动物,配以独白式短句。既是一种神情逼肖的漫画,又是一种独白式寓言。它主要是借助动物的一两句独白来揭示动物的某一本质特征,从而暗示影射某种人生现象。由于作者截取并廓大了事物的某种特征,集中并强化某种哲理意蕴或人生经验,因而显得格外地耐人寻味。
不论驴子的感叹,鹦鹉的坦诚,蛇的思索,猴子的困惑,实际上都是某类人的自画像。
拉磨的驴子,老沿着一个圈圈转,起点便是终点,终点又是起点,周而复始,并未曾前进半步。“生命的价值”也就在这种即算是日行千里可仍在原地踏步的兜圈圈中被磨蚀掉了。拉磨驴子的感喟同那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的庸碌处世者的自我慰藉何其相似乃尔。
但是话又说回来,拉磨驴子的感叹也情有可原之处。因为,拉磨驴子的任务是磨麦子,它必须沿着圈圈拉磨才能磨出面粉来。它的劳绩不表现在驮货起点与终点距离的长短上,而是体现在圈圈的多少上。从这一点看,驴子还要胜过不知道进取的庸人。
鹦鹉的独白,坦诚得可以。它不解人意,却能把几句简单的言语学得十分逼真、维妙维肖,并且百说不厌。这是鹦鹉独有的本领,也是它独有的悲剧。在人类社会中有没有这种人呢?只知单纯模仿的人,不懂装懂的人,对上级指示照本宣科的人,一切没有真知而爱好吹牛夸口的人,何尝不是如此!
蛇在思索,研究自己为什么有一副柔软的身体,据说是因为道路曲折所致。但是,道路曲折本来是意味着艰难险阻,必须披荆斩棘,筚路蓝缕才能前进。而蛇的前行却舒坦得很, 自如得很,既无须“流汗”更无须“流血”。人类社会不是也有这样一种人么?这种人“一副柔软的身体”,毫无节操,不敢碰硬, 见到危难便溜之大吉,见到有权有势者便巴结逢迎,见到有利可图便尽力钻营。他们左右逢源,应付裕如,还往往以社会的复杂作为自己行为的借口。蛇还知道研究自身,这些人是不是也应扪心自问呢?
猴子的困惑实际上包涵着一个深刻的哲理。事物的表象离不开事物的本质,猴子可以模仿人的严肃表情,但不具备人的本质。何况,它也只是“有时”严肃,在大多数情况下它是轻佻捣蛋的,猴性大发,干出各种恶作剧。猴要变成“人”,必须有一个脱胎换骨的艰苦过程。任何人想真正成为一个高尚纯洁的“人”,想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顶天立地的“人”,必不能满足于一时的猴子式的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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