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葱头历险记》是当代世界儿童文学大师姜尼·罗大里(1920—1980)的早期代表作之一。罗大里在反墨索里尼的意大利反战进步活动中加入了意大利共产党。作为共产党人作家,他的早期作品中的幻想故事都针对着现实的贫困,以及造成这种贫困状况的社会。《洋葱头历险记》的背景是连呼吸的空气、天上落下的雨水都要纳税的柠檬王国。在这个王国里,樱桃女伯爵、番茄骑士、青豆律师、芹菜先生与柠檬王结成一个统治集团,剥削欺凌处于贫困、无权地位的南瓜老大爷、老洋葱头等。小洋葱头在小樱桃、小草莓、小扁豆、小红萝卜的帮助下,救出了被无故判处无期徒刑的老洋葱头,经过曲折复杂的艰苦斗争,终于推翻了柠檬王的统治。作品在幽默的情节演变中蕴含着对社会现实的讽刺和批判。
所选“番茄骑士宣布要抽天气税”一节,是第28章中的片段。这一节里写到番茄骑士逼迫乡民按肺活量的大小交钱; 樱桃大、小女伯爵通过法庭要农人交纳天气税:“下普通雨一百里拉,下雷雨二百里拉,下雪三百里拉,下冰雹四百里拉。”遭大灾纳大税。这一段童话对柠檬王国里公理被彻底践踏的情形作了童话性延伸,就罗大里作品的风格而言也有较强的标本意义。
一般的夸张还不是童话。夸张要到荒诞的地步才符合童话艺术的需要。这里,“下冰雹”如果不抽重税的话,就不够荒诞,就不够幽默,就不好笑,就达不到讽刺应有的力度,因而也就不是好童话了。这一段童话中,荒诞虽被写得令人捧腹,但乡民们觉得“响雷比开大炮还可怕”又使读者感到不乏艺术的真实性。
·韦苇·
番茄骑士宣布要抽天气税
(洋葱头和他的朋友救出了监狱中的囚犯,大家都为获救的人们欢呼。这是城里发生的故事。在乡村——)
樱桃女伯爵的城堡大厅照例用作法庭,番茄骑士把所有的乡民召集起来,要向他们宣布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
庭长当然还是番茄骑士本人,律师是青豆先生,芹菜先生担任书记。芹菜先生左手记录双方的说话和法庭的决议,右手抓住他那条格子手帕,他几乎每一分钟都用得着它。
人们真正是心惊胆战,因为每开一次庭,他们总要倒一次大霉。
上次开庭决定的是,不但乡村里的土地属于两位樱桃女伯爵,乡村里的空气也属于她们,因此呼吸空气的人都得付钱。每月一次,番茄骑士在乡村里挨家挨户地走,逼着乡民在他面前深呼吸。他一个一个测量他们呼吸以及肺部的容量,然后计算每个呼吸空气的人该交多少钱。
大家知道,南瓜老大爷一直叹气,他交的钱自然比别人多。那么,现在城堡主人还要农民交什么税呢?
番茄骑士首先发言,他在一片寂静中说:
“最近期间,城堡的收入显著减少了。诸位知道,咱们这两位可怜的樱桃女伯爵又是孤儿又是寡妇,只靠她们这点土地收入过日子,而且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她们的两位小叔子,就是蜜柑公爵和橘子男爵,不让他们饿死……”
葡萄师傅偷偷地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橘子男爵,只见他谦虚地垂下眼睛,正大吃烤兔子配麻雀充饥。
“不要东张西望!” 番茄骑士很凶地叫了一声。“你们再把头转来转去,我就要把你们都赶出去了!”
葡萄师傅赶紧把眼睛盯住了自己的鞋尖。
“两位仁慈的女伯爵,咱们最尊敬的女主人,根据法律向法庭提出了书面要求,希望确认她们一项不可剥夺的权利……律师先生,请您宣读一下文件!”
青豆律师站起来,咳嗽了声,吸了口气,就开始慢慢地、庄严地念起文件来:
“申请人——樱桃贵族的大女伯爵和小女伯爵——认为,本人既占有其私产内的空气,自然也应该占有一年四季降下的所有的雨雪冰霜。为此请求法庭裁决,每一乡民应按下列规定向本人纳税: 下普通雨一百里拉,下雷雨二百里拉,下雪三百里拉,下冰雹四百里拉。下面签名: 大樱桃女伯爵。小樱桃女伯爵。”
青豆律师念完就坐下来。
庭长问道:
“您说,这一要求是写在水印纸上的吗?”
“是的,庭长先生,” 青豆律师又跳起来回答说,“是写在水印纸上的。”
“两位女伯爵的签名都确凿无疑吗?”
“都确凿无疑。”
“很好,” 番茄骑士说,“既然这一申请书写在水印纸上,签字又都确凿无疑,那就全清楚了。现在休庭,进行裁决。”
番茄骑士站起来,把老是从他肩膀上滑下来的黑外衣重新披好,就到隔壁的房间去作出决定。
梨教授碰了一下旁边的小葱大叔,轻轻问他说:
“依你看,下冰雹纳税公道吗? 下雨下雪对庄稼有好处,这我还能理解。可下冰雹本身已经是大灾害,倒要纳最高的税!”
小葱大叔没答腔——他沉思着抹抹他的长胡子。
葡萄师傅茫然地掏他的口袋。他在找锥子搔他的后脑勺,可突然想到,在走进大厅以前,乡民都得交出冷热武器。他们没有热武器,就是火器,锥子却被认为是冷武器。
在等待法庭裁决的时候,芹菜先生的眼睛紧紧盯住场的人不放,并且在他的本子上记下:
“梨嘁嘁喳喳说话。小葱抹胡子。南瓜大嫂缩起身子。南瓜老头长叹了两次。”
小学生就是这样在石板上记同学名字的,这是说,当老师要到走廊同什么人说话,叫他看好全班同学的时候。
在“好”这一栏里芹菜先生写道:
“蜜柑公爵态度极好。橘子男爵态度非常好。他不站起来,保持安静,在吃第三十四只小麻雀。”
“唉,” 葡萄师傅用指甲代替锥子搔后脑勺想,“咱们的洋葱头在这儿就好了。要是他在这儿,事情就不会搞得这样乱七八糟! 洋葱头坐牢以后,他们把咱们当奴隶。咱们的一举一动,这个芹菜先生都在他该死的小本本里给记上了。”
要知道,芹菜先生在“坏” 这一栏记上谁的名字,谁就要被罚款。葡萄师傅几乎天天要交罚款,有时一天还交两次。最后法官,就是番茄骑士,回到会议厅上来了。
“起立!” 芹菜先生吩咐说,可他自己坐着。
“注意! 现在我宣布法庭的决定,” 番茄骑士说。“听取了两位樱桃女伯爵的申请以后,本庭议决: 承认上述两位女伯爵有权对下雨、下雪、下冰雹以及种种好天气坏天气抽税。本庭现作如下规定: 居住在两位樱桃女伯爵所有土地上的每一个人要交天气税,税额比两位女伯爵申请的增加一倍……”
大厅里发出一阵怨言。
“肃静!” 番茄骑士叫起来,“要不我就马上吩咐把你们给赶出去。我还没念完呐,听我念下去: ‘本庭规定: 上述两位女伯爵还有权对露水、霜、雾等等抽税。本规定自即日起生效。’”
所有的人心惊胆战地看看窗外,只望到晴朗的天空。可是黑色的雨云越来越近了。窗玻璃上有几颗小冰雹打得嗒嗒响。
“我的老天爷,” 葡萄师傅搔着后脑勺,心里想,“这下要付八百里拉了。该死的黑云!”
番茄骑士也看看窗外,他那张大红脸高兴得发亮。
“老爷,”青豆律师对他说,“恭喜您! 您福气真好: 寒暑表在下降,要下瓢泼大雨了。”
大伙儿恨恨地看看律师。芹菜先生很快地把在场的人扫了一眼,谁眼睛里看得出怒色,他在本本上就把谁的名字给记上。
真的来了一场狂风暴雨,还打雷闪电下冰雹。青豆律师向芹菜先生高兴地眨眨眼睛。葡萄师傅气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只好更聚精会神地盯住自己的鞋子看,别又给罚款。
乡民看着窗外的暴雨,犹如看着一场大灾难。对于他们来说,响雷比开大炮更可怕,闪电好像直刺他们的心。
芹菜先生吮吮铅笔,开始一口气地计算,由于老天爷这次开恩,城堡主人可以捞进多少钱。算下来是笔惊人巨款,加上罚款,数目就更大了。
南瓜大嫂痛哭起来。小葱的老伴跟上,她扑倒在丈夫肩膀上,拿他的长胡子擦眼泪。
番茄骑士气疯了,跺起脚来,把所有的人都赶出了大厅。
乡民们走出来,冒着夹冰雹的暴雨,拖动着脚回村子。他们甚至没有加快脚步。冰雹劈劈啪啪地敲打他们的脸,雨水湿透了他们的衣服,可他们好像一点儿也没感觉到似的。当你碰到巨大的痛苦时,小的烦恼就算不得什么了。
(任溶溶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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