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锷《护国军出师誓告国人文》
中华民国护国军总司令蔡锷誓告于我全国同胞公鉴: 袁为不道,窃号自娱,言念国危,有如朝露①。锷等不忍神明之胄递降舆台,更惧文教之邦永沦历劫②,是用奋发,力任驱除。首事不过兼句,风声已播全国,具见时日之痛悉本于人心,差幸疾风之节犹光于天壤③。惟是榱崩栋折,讵一木之能支,定倾扶危,将群材之是赖。锷等回天力薄,返日心长,不惜执挺效挞伐之先,所冀鼓桴有声应之助④。乃如党分洛蜀,疑有异同,地判越秦,不无歧视。或谓伯符有坐大江东之势,抑恐敬业存觊觎金陵之心。凡此疑似之辞,虑不免于谗口之间,窃为是惧,用敢披沥肝胆。谨布誓词,以告国人,并自申警:
一、同人职责,惟在讨袁。天助吾民,幸克有济,举凡建设之事,当让贤能,以明初志。个人权利思想,悉予铲除。
一、地无分南北,省无论甲乙,同此领土,同是国民,惟当量材程功,通力合作。决不参以地域观念,自启分裂。
一、倒袁救国,心理大同,但能助我张目,便当引为同志,所有从前党派意见,当然消融,绝无偏倚。
一、五大民族,同此共和,袁氏得罪民国,已成五族公敌,万众一心,更无何等种族界限。
兹四义者,誓当奉以周旋。苟此志之或渝,即明神所必殛。皇天后土,实式凭之⑤。惟我邦人诸友,鉴此心期,或杖策以相从,亦剑履之遽及。其诸同仇可赋,必有四方豪杰之来,众志成城,不堕二相共和之政⑥。谨告。
【鉴赏】 本篇属于盟誓类文告,大要在于申明护国讨袁的正义性和紧迫性,并自申警誓,具体地提出了四条政治主张以团结全国各民族、各党派、各阶层的民主进步力量,为再造共和而努力奋斗。“盟者,明也”(刘勰《文心雕龙·祝盟》),“约信曰誓”(《礼·曲礼》下),意在自剖心迹,相互告诫和约束。奈何历代的统治者们,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是为个人或小集团的利益而进行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外交诸方面斗争的,他们所颁布的这类东西,只不过是党同伐异、欺世盗名的一种手段,是十足的官样文章,其实并没有多少真价值。正因为这样,所以刘勰才说: “信不由衷,盟无益也”,并且鲜明地提出了 “感激以立诚,切至以敷辞”的要求,作为衡量盟誓的基本准则。今天,无论是从“立诚”方面看,还是从“切至”方面看,蔡松坡的《护国军出师誓告国人文》都是值得我们景仰的。第一自然段是全文的主脉,仔细玩味这段文字,有两点非常醒目。
一,从开篇到“披沥肝胆”,是提出四条主张的依据,而四条主张的提出则是前述情状的政策化,二者密不可分,间不容发。
二是作者抛开了历来文告发布人自吹自擂的惯例,把重点放在“窃为是惧”上面,因而使得通篇文字处处浸润着忠心谋国的心理特质与人格风采,让读者不得不叹服。那么,他忧惧的是什么呢?他如何来防范、杜绝他所忧惧的东西呢?在他看来,像北宋时司马光们的洛党、苏轼们的蜀党那样的党派之争,像地分越秦那样的地域之见,像孙伯符割据江东那样的军阀,像口称讨伐武后而心存王位的徐敬业那样的野心家,以及关于这一切的谗言离间,都可能在护国反袁的旗号下表演出来,却根本无补于救国爱国,这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因此,四条政治主张的提出,包括“建设之事,当让贤能”,“个人权利思想,悉予铲除”在内,无一不是针对现实的锢疾而下的针砭。以护国军实力之弱小,以云南边陲之荒远,蔡松坡于兴师反袁之初便能够用如此坦诚的语言把大众所关注的话题写出来,这是何等的坚毅,又是何等的磊落。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凯明令承认帝制,准备在元旦正式即皇帝位。12月25日云南独立,1916年元旦成立军政府,蔡锷出任护国军总司令。本文是蔡锷率师出征前夕发布的,现据《蔡松坡先生遗集》录出。从1916年到现在,历史的发展证实了蔡松坡的价值。时人朱抚季《云溪咏怀》诗句云: “历史无情终有序,区分美丑极森严。” 以此咏蔡松坡,确实是再恰当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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