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是祭大司命之神的歌舞辞。王夫之《楚辞通释》说:“大司命统司人之生死,而少司命则司人子嗣之有无。以其所司者婴稚,故曰少;大,则统摄之辞也。”其说甚是。篇中大司命唱词曰“何寿夭兮在予”,已说得明明白白。“大司命”、“司命”早见于金文、楚简。《齐侯壶》:“辞誓于大辞(司)命,用两璧、两壶、八鼎。”江陵望山一号墓出土竹简上有“大水、句(后)土、司命”;江陵天星观一号墓出土竹简上有“司命”、“司祸”、“地宇”、“云君”、“大水”、“东城夫人”等,皆楚人所祀。
《大司命》和《少司命》都表现出恋爱的意思。人类在进入男权社会以后,除个别由原始社会遗留下来的神(如女娲、西王母),及同妇女有直接关系的神祇(如送子娘娘)之外,其余都是男性的。所以,按常情大司命是男性神。诗中大司命唱词中表现出的那种威灵显赫、声震八荒的气概,也证明是男性神。司子嗣的少司命则是女性神(详下篇)。清陈本礼《屈辞精义》云:“前《湘君》、《湘夫人》两篇章法蝉递而下,分为两篇,合之实为一篇也。此篇《大司命》、《少司命》两篇并序,则合传之体也。”则大司命、少司命应是一对,相互间有爱恋之情。在儒生和礼官看来,神是庄严神圣的,广大人民群众却只能根据自己的生活去设想神。所以朱熹《楚辞辩证上》云:“楚俗祠祭之歌,今不可得而闻矣。然计其间,或以阴巫下阳鬼,或以阳主接阴鬼,则其辞之亵慢淫荒,当有不可道者。”《集注》在《湘君》篇下题解云:“此篇盖为男主事阴神之词,故其情意曲折尤多。”《大司命》篇中的对唱,是充当大司命的灵子同娱神的女巫的对唱,而女巫则是以少司命的口吻来表情达意的,只是当时神灵不附身而已(这只是就人的意念而言)。
此诗第一节四句为扮大司命的巫所唱,一看便知。其自称“吾”,与第三节“吾与君兮齐速”一致,则第三节也应是大司命所唱。此句中称对方为“君”,则第二节(有“君回翔兮以下”)也应是大司命所唱。同时,这几节中“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也与第一节大司命所表现出的呼风唤雨、声势夺人的气概一致。同此,第四节说“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也只能出于大司命之口。大司命动辄“吾”、“予”、“余”自称,体现出大权在握、唯我独尊的意识。“折疏麻兮愈疏”以下三节,则完全表现对大司命的怀念,愁怀无限,情绪与前四节完全不同。这三节便是女巫以少司命口吻所唱。
这首诗表现大司命的气派简直无与伦比。他要到人间,不是让一般地打开天门,而是“广开天门”;他以龙为马,以云为车,命旋风在前开路,让暴雨澄清旷宇,俨然主宰一切的天帝。大司命在天宫的地位未必很高,但对人间来说掌握着每个人的生死寿夭,则权力可谓大矣。所以,即使在天宫中的班次居于末尾,当他要到人间来时,也可以摆出最大的排场,显出最大的威严。东皇太一虽然至高无上,但楚人祭祀时只是虚虚一过,名义上敬东皇太一,实际上是迎接众位天神、地祇、人鬼。人们是根据现实生活来想像神、创造神、对待神的。大司命的气壮,也就可以不言而喻。
对于大司命的描写,其服饰、乘驾、精神、职责、作为,都写到。尤其是用了第一人称的手法表现出一个执掌人类生死大权的尊神的内心世界,从中很可以看出中国古代漫长的专制制度社会的投影。作为一个抒情主人公形象,即使不是很可爱的,但却是具有典型意义的。事实上,他能够接受祭祀而到人间来,也还是体现了一种重民、亲民的思想;而作为一个执法者,也是应该有阳刚之气的。
后三节女巫以少司命的口吻表示对大司命的怀念。如不是以神的身份,便不会说“离居”。其中离别的幽怨,无法摆脱的愁绪,也多少地体现了男权社会中广大妇女普遍的心理状况。“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为什么要折疏麻呢?闻一多《九歌解诂》说:“盖疏麻是隐语,借花草中的疏字以暗示行将分散之意。”闻说或者是也。但折麻的原因主要是麻秆折断后皮仍连在一起,故以“折麻”喻藕断丝连之意。后世谢灵运《从斤竹涧越岭西行》“折麻心莫展”,《南楼中望所迟客诗》“瑶华未敢折”,都是由此处化出,表现久别后一时不能见到的愁情。所以说,折疏麻之瑶华相赠,有身虽离而思念不绝之意。
“乘龙”两句,是说大司命离开祭堂而去。云为车而龙为马,正所谓“云从龙,风从虎”,同诗开头表现的大司命形象一致。神将离去,故女巫以少司命的口吻表现出恋念的情绪。离别是不可避免的,只希望以后常常像今晚一样不亏见面亲切之意。你大司命是主宰人的寿命的,人的寿命本来就有定数,但天地间的悲欢离合谁又能管得了呢?这里问出了一个千百年来无数男男女女的多情人都永远不得答案的问题。这首诗中,真是凝聚了人类情感经历中最深刻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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