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六日,偕族伯镜人中书、秋舫臬椽游柯山。宿雨初歇,山光树色,绿逾初夏,一路惟闻放田水声而已。余尝谓天地间田水乃声之至清也。泉声太幽,溪声太急,松涛声太散,蕉雨声太脆,簷溜声太滞,茶铛声太嫩,钟磬声太迥,秋虫声太寒,落花声太萧飒,雪竹声太细碎,惟田水最得中和之音。此陶泉明有过师丈人之叹也。出青田湖后,港溆甚狭,秋菱太盛。择櫂而行,水实已饶,口腹可辨。傍午至七星岩,泥滑石涩,不便屐齿,仍返舟小饮。复移就隔岸,诣萝庵。霁景乍呈,山沐始理,日下春回舟,顾望诸峰,苍翠涔涔,夕阳俱湿。
(《梦庵游赏小志》)
【赏析】绝大多数的游览者对大雨过后农民忙于排放田中积水的现象也许有点视若无睹,然而对于本文作者这样一位鉴赏美的行家高手来说,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放田水声”,同样能够从中发掘出美来。
有趣的是,除了被冠以天地间“声之至清”和“最得中和之音”的荣誉外,作者对田水声并没有多费一辞大加描述,继平行例举了泉、溪、蕉雨、雪竹等十种一向被认为具有美学价值和听觉享受的声音同时,作者刻意指出了它们“太幽、太急、太脆、太碎细”的缺陷,于是,兼十声之长而无十声之弊的田水也就自然显得完美无瑕,而冠于群声之上了。
进入本文后半部分后,作者妙笔生花,写出了“秋菱太盛”、“水实已饶,口腹可辨”之类质感丰富的佳句,真可谓灵犀一点,物我相通。当然,最能反映作者这种独特美学观念的是篇尾所出现的那个奇妙意境: 雨过天晴,一道金色的阳光照耀着被雨水洗刷过的柯山,置身于一叶小舟之中,远眺群峰,但见苍翠欲滴,“夕阳俱湿”,面对这于物理不通、于心理相通的意境,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为之称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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