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藉故富家,生而通敏,眉目疏秀,身纤而晳。少好刻印,务穷其学,旁及钟鼎款识、秦汉石刻。遂工隶书,劲险飞动,有建宁延喜遗意。又益搜古书画、器用,及琢研造墨①,究极精美。罗列左右,入室粲然。其父弗善也,颜其居曰②: “可惜”。予藉不能改。又善交游,自通人、名德、胜流、畸士③,下至工师、乐伎、偏材、曲艺之美,莫不一见洒然,如旧相识。周旋款密④,久而不衰。或欺绐攫夺,予藉惛惛不之校⑤。他日遇之,则又如故。予藉好棋及驰马、度曲,遇名山胜地,佳时令节,可喜可愕之事,未尝不身在其间。竟数十年,由是大亡其财,且日病。晚为人作书自给,数年,卖其碑刻尚三千金。然其爱之弥甚,节啬衣食,时复买之。乾隆五十八年夏游江都,卒。
予藉虽贫以死,然其声名流溢士大夫间,其遗迹所在有之。惜在治生不在好古也。是故埏埴以为器⑥,方圆具矣,而天机不存焉。巧工引手,冥合自然,览之者终日不能穷其趣,然而不可施之绳墨。知此者可与语予藉矣。
余与予藉同岁而交深,一别五年,相距千里。今笃疾再生,而予藉适至,所欲与谈谐者何尽。而竟不及一见而死,岂余与予藉朋友之缘固止于是与?悲夫!
予藉名慰祖,歙之渔梁人,卒年五十。
(《述学》)
【赏析】本文为朋友作传,虽仅略记其习性身世,然缅怀之情见乎辞,纯真而质朴,悲凉而深厚。记其习性,主要突出三事: 好刻印、嗜收藏、喜交游。其好刻印,是“务穷其学”;嗜收藏,是逆父志而不顾,由此可见其专情笃志。而好刻印终有“遂工隶书、劲险飞动”之成;嗜收藏又有 “罗列左右,入室粲然”之效。此既可见其才质聪慧,照应了前面“通敏”二字,又可见其好事必有所成,仍突出其专情笃志。记其“喜交游”为传中记事重点,较前二事稍详。其交际之广泛、结交之迅速、交情之久远、相交之大度、游历之广泛,无不大过常人。如果说前二事突出其专情笃志,则后一事便表现其痴情真意。因其所喜所好而“大亡其财”,由生于富家而终至晚景凄凉,贫病而死。,活现出一位聪颖多才、痴笃洒脱、颇有意趣的寒士形象。
后文记其死后之声名并通过比喻评论其人,仍照应着人物的形象特点。作者以 “同岁交深”而最终“竟不及一见而死”深致怅恨,痛惜之情溢于言表。全文记事简要得法,人物形象鲜明突出,感情流露自然而深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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