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蛛之法,古未闻有,余友龚散木创为此戏。散木少与余同馆,每春和时,觅小蛛脚稍长者,人各数枚,养之窗间,较胜负为乐。蛛多在壁阴及案板下,网止数经,无纬。捕之勿急,急则怯,一怯即终身不能斗。宜雌不宜雄,雄遇敌则走,足短而腹薄,辨之极易。养之之法,先取别蛛子未出者,粘窗间纸上,雌蛛见之,认为己子,爱护甚至。见他蛛来,以为夺己,极力御之。唯腹中有子及已出子者不宜用。登场之时,初以足相搏;数交之后,猛气愈厉,怒爪狞狞,不复见身。胜者以丝缚敌,至死方止。亦有怯弱中道败走者,有势均力敌数交即罢者。

　　散木皆能先机决其胜败,捕捉之时,即云某善斗,某不善斗,某与某相当,后皆如其言。其色黧者为上,灰者为次,杂色为下。名目亦多,曰玄虎、鹰爪、玳瑁肚、黑张经、夜叉头、喜娘、小铁嘴,各因其形似以为字。饲之以蝇及大蚁,凡饥、饱、喜、嗔,皆洞悉其情状,其事琐屑,不能悉载。散木甚聪慧,能诗,人间技巧事,一见而知之,然学业亦因之废。

　　(《袁宏道集笺校》)

　　【赏析】斗鸡斗蟋蟀者,自古书不绝载,而斗蛛之戏,确实罕见,“古未闻有”。本文记龚散木创为此戏,叙述颇详尽,亦饶有情趣,至为奇特,令读者一新耳目。文章开篇先简要介绍了斗蛛之戏的来历和内容,接着就叙述捕捉之地点和方法。雌雄之特点、饲养之技术、相斗之情状。闻所未闻,无一不奇,无一不趣。在这段文字中,尤以记相斗之情状甚为细致精彩,从“登场之时”,叙及“数交之后”,以及胜者、败者、势均力敌者的各种情状。写“数交之后”,用“猛气愈厉,怒爪狞狞,不复见身”三句描绘其酣斗之状,真可谓穷形尽相,生动传神。写“胜者以丝缚敌,至死方止”,又奇异若此,更令人叫绝。以上从蜘蛛之捕捉、辨认、饲养、搏斗诸方面写来,集中突出奇趣二字。

　　后面一大段叙龚散木能先机决其胜负,详分优劣,巧立名目,洞悉其情状,亦奇亦趣,集中表现散木“甚聪慧”,精敏于人间技巧事。最后以“学业亦因之废”作结,不无遗憾之情,亦不无垂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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