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门四友,惟山谷学不纯,师东坡,事之,隐然敌国。文章气节之外,戒行精洁,平生罪过比于露坐科头者,祗小艳词耳。此真东坡之所畏。其为文仿《兰亭叙》,题跋书画,寥落短篇,出于刘义庆 《世说》。虽偏师取奇,皆超出情量,动中肯綮,而广川之藻,长睿之博,顾不无逊席焉。亦得坡公薰染力耳。
当宣和时党禁,苏、黄及其翰墨,凡书画有二公题跋者,以为不详之物,裁割都尽,乃以进御,盖论世者兴嗟焉。岂知五百年后,小玑片玉,尽享连城,如侍御杨公裒成此集也邪?
山谷尝为子弟言: “士生于世,可百不为,惟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临大节而不可夺者不俗也。宋人之以为不祥也,俗也。侍御公之结集也,医俗也。世有不俗者定不作书画观矣。
(《容台集》)
【赏析】黄庭坚是“苏门四学士”之一,他师承苏轼,又凭着自己的创造性从而在文学史上留下了独特的足迹,终于能与苏轼齐名,被人并称“苏黄”。他还是一位书法家和绘画鉴赏家。他既注重学问,又注重道德修养。因此苏轼称赞他“瑰伟之文妙绝当世,孝友之行追配古人”。董其昌说“此真东坡之所畏”是一点不假的。“畏”,是敬服的意思。董其昌从“为人”谈到“为文”,说明了黄庭坚文章的风格源流,使人一目了然。“虽偏师出奇,皆超出情量,动中肯綮”三句总结出黄文的特点,那就是能独树一帜,突破常情的界限,每每作出有深度的文章来。这种概括,作为一篇书序是不可少的。作者知人论文,说得恰到好处。
苏黄二公的作品,由于政治的原因,遭到了庸人们不公平的对待。但是,“岂知五百年后,小玑片玉,尽享连城,”经历了历史的坎坷,更显出它的价值。杨侍御将苏黄题跋汇编成集,其意义自然是不可估量的了。
最后以一段议论结束全文。作者介绍了黄庭坚关于“不可俗”的哲言,这是议论的出发点。“俗”,是指庸俗而无原则。照董其昌的解释,不屈服子政治压力,大节不夺,是为“不俗”; 相反,慑于党禁祸患,视苏黄的作品为“不祥”,是为“俗”。作者认为今天杨公将苏黄题跋结集,是为“医俗”,从而肯定了他对历史上庸俗倾向的清算。由于有着如此深刻的含义和历史的曲折,读者就不应把苏黄题跋文字仅仅当作书画作品来看。一个短篇书序,以简练而周密的议论,起到了一箭数雕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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