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御史赵郡李君,好事之士也。因予话上元瓦官寺有陈后主羊车一轮①,天后武氏罗裾、佛旛皆组绣奇妙②,李君乃出古锦裾一幅示余。长四尺,下广上狭,下阔六寸,上减下三寸,半皆周尺如直。其前则左有鹤二十,势若飞起,率曲折一胫,口中衔莩葩③。辈有鹦鹉,耸肩舒尾,数与鹤相等。二禽大小不类,而隔以花卉,均布无余地。界道四向,五色间杂。道上累细钿点缀。其中微云琐结,互以映带。有若驳霞残虹,流烟堕雾,春草夹径,远山截空。坏墙古苔,石泓秋水, 印丹浸漏, 粉蝶涂染。 ��絙环珮④, 云隐涯岸,浓淡霏拂,霭抑冥密。始知不可辨别,乃谛视之,条段斩绝,分画一一有去处。非绣非绘,缜致柔美,又不可状也。裹用缯綵,下制线尚仍旧,两旁皆解散,盖拆灭零落,仅存此故耳。纵非齐梁物,亦不下三百年矣。昔时之工如此妙耶!曳其裾者复何人焉? 因笔之为辞,继于锦谱之后,俾善诗者赋之。
(《甫里集》)
【赏析】“锦裾”意为华丽彩色的衣袖。本文记叙了作者在友人处见到的一幅前代锦裾,从中可见中国古代服饰的精美绝伦。
文章首叙锦裾的收藏者及见到锦裾的经过。作者向友人谈及上元瓦官寺收藏有南朝陈后主及唐初武则天时的遗物,其编织刺绣,堪称“奇妙”。于是,李君便出示他所珍藏的那幅古锦裾,从而引出作者对所见锦裾的描写。
次叙锦裾的尺寸、图案及制作工艺。作者叙锦裾的长度和上下部宽度,语极简明,点到即止。叙锦裾的图案和制作工艺,则详加描绘,用墨如泼。锦裾前绣有白鹤,后绣有鹦鹉,作者以 “势若飞起”、“耸肩舒尾”等语,形容所绣禽鸟的逼真欲活,工艺极其精湛。二禽之间,又绣有花卉,以为间隔。“均布无余地”一语,则说明图案布局之佳妙。“界道四向”以下,详叙镶嵌、染织的精美。锦裾五色间杂,分出界线。分界处镶金嵌银,以为点缀。其间色彩斑烂,有如彩云缭绕。乍望似云霞虹霓,烟生雾障; 似春草缘路而生,远山现于天外; 又似坏墙古苔之边,秋水印丹,粉蝶蹁跹。而绿色粗线串以玉片,缝缀其上,更使锦裾显得浓淡有致,鲜艳繁缛。
末叙作者观赏锦裾的感受。作者初观锦裾,只觉撩人眼目,“不可辨别”; 细视之下,又觉纹理分明,图案井然,于是不由发出既不象刺绣,又不似彩绘,精细柔美,不可言状的赞叹。接着又从两旁解散,仅存长袖一幅,推想锦裾年代之久远,恐是南朝齐梁间的遗物了。文末慨叹锦裾之奇妙,令人观止,并以遥想“曳其裾者复何人焉”作结,传达出自己不胜神往的感情。
作者观锦裾而情不自胜,有感而发。全文语言简明,间有润泽华采; 记叙、描摹、议论、抒情交相参用,行文生动而饶有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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