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从小说角度谈《红楼梦》
红学研究
近来,大家都对《金庸、王蒙对谈〈红楼梦〉:祟拜女人是对的》这个据说是“2004年最具阅读价值演讲谈话”之一的具体内容并不陌生,报刊、网络频频转载,有按语称“著名作家王蒙和金庸以对话的形式畅论了这部中国伟大的经典,颇耐人寻味。”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看了这篇文字报道后,对金“作家”和王“作家”“笑谈”真理并不以为然。而且我感觉到:事实上并非是二位大“作家”“对谈《红楼梦》”,而只是王“作家”一个人潇洒地开心地毫无顾忌地“笑谈”而已,金“作家”只不过是在旁边“附合”而已。也许金“作家”的武功修为真像他写的武侠小说里面的人物那样已臻化境,所以他并不象王“作家”那样张杨、那样锋芒毕露?
金“作家”说:“《红楼梦》这样一部好的小说,为什么没有一位真正的小说家来批评、评论一下呢?后来看到王先生这一部评点本,我很佩服。我觉得这是真正小说家的评点本,是从小说家的观点来看《红楼梦》,不是索引家的看法,也不是考证家的看法,是真正小说家的文学批评。我觉得很好看。”对于王“作家”的“评点本”,金“作家”只是“觉得很好看”,并没有具体提出他自己的意见,是不是完全赞同王“作家”的“评点”观点,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里,我想说的是:对于王“作家”的“真正小说家的评点本”,我不想看也觉得没必要看,因为我对他“笑谈”《红楼梦》很失望,这位王“作家”曾是“意识流”的引进者,曾经很让我佩服,可他在“笑谈《红楼梦》”之际对小说创作和《红楼梦》的一些常识性问题竟然表现出那样的无知,实在令人遗憾。
我是写小说的,也是爱《红楼梦》的,不敢狂妄,也不敢属自己的真名,愿只就“小说角度”谈一谈《红楼梦》的几个问题,并与王“作家”和金“作家”商榷。
一、贾宝玉对北静王的态度
王“作家”说:“属于造反派”和“叛逆派”的贾宝玉,居然“很多时候很讲规矩的,他对路谒北静王,感到荣幸得不得了,恭谨得不得了,而且他觉得非常荣幸,被要人接见啊,北静王当然是VIP。(笑) ”王“作家”归结为:“男人更容易受这个什么社会地位的影响。”
这涉及到对北静王这个人物的理解,我们先来看看小说中是怎么描写这个人物的:
现今北静王水溶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性情谦和。近闻宁国公冢孙媳告殂,因想当日彼此祖父相与之情,同难同荣,未以异姓相视,因此不以王位自居,上日也曾探丧上祭,如今又设路祭,命麾下的各官在此伺候。自己五更入朝,公事一毕,便换了素服,坐大轿鸣锣张伞而来,至棚前落轿。
早有宁府开路传事人看见,连忙回去报与贾珍。贾珍急命前面驻扎,同贾赦贾政三人连忙迎来,以国礼相见。水溶在轿内欠身含笑答礼,仍以世交称呼接待,并不妄自尊大。贾珍道:“犬妇之丧,累蒙郡驾下临,荫生辈何以克当。”水溶笑道:“世交之谊,何出此言。”遂回头命长府官主祭代奠。贾赦等一旁还礼毕,复身又来谢恩。
水溶十分谦逊,因问贾政道:“那一位是衔玉而诞者?【庚辰眉批:忙中闲笔,点缀玉兄,方不是正文中之正人。作者良苦。壬午春。畸笏。】几次要见一见,都为杂冗所阻,想今日是来的,何不请来一会?”贾政听说,忙回去,急命宝玉脱去孝服,领他前来。那宝玉素日就曾听得父兄亲友人等说闲话时,赞水溶是个贤王,【蒙侧批:宝玉见北静王,是为后文伏线。】且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每思相会,只是父亲拘束严密,无由得会,今日反来叫他,自是喜欢。一面走,一面早瞥见那水溶坐在轿内,好个仪表人才。
【甲戌:宝玉谒北静王辞对神色,方露出本来面目,迥非在闺阁中之形景。】
【甲戌:北静王问玉上字果验否,政老对以未曾试过,是隐却多少捕风捉影闲文。】
【甲戌:北静王论聪明伶俐,又年幼时为溺爱所累,亦大得病源之语。】
【甲戌:凤姐中火,写纺线村姑,是宝玉闲花野景一得情趣。】
【甲戌:凤姐另住,明明系秦、玉、智能幽事,却是为净虚钻营凤姐大大一件事作引。】
【甲戌:秦、智幽情,忽写宝、秦事云:“不知算何账目,未见真切,不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是不落套中,且省却多少累赘笔墨。昔安南国使有题一丈红句云:“五尺墙头遮不得,留将一半与人看。”】
【蒙:欲显铮铮不避嫌,英雄每入小人缘。鲸卿些子风流事,胆落魂销已可怜。】
话说宝玉举目见北静王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宝玉忙抢上来参见,水溶连忙从轿内伸出手来挽住。见宝玉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甲戌侧批:又换此一句,如见其形。】水溶笑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靖本眉批:伤心笔。】因问:“衔的那宝贝在那里?”宝玉见问,连忙从衣内取了递与过去。水溶细细的看了,又念了那上头的字,因问:“果灵验否?”贾政忙道:“虽如此说,只是未曾试过。”水溶一面极口称奇道异,一面理好彩绦,亲自与宝玉带上,【甲戌侧批:钟爱之至。】又携手问宝玉几岁,读何书。宝玉一一的答应。
水溶见他语言清楚,谈吐有致,【庚辰眉批:八字道尽玉兄,如此等方是玉兄正文写照。壬午春。】一面又向贾政笑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甲戌侧批:妙极!开口便是西昆体,宝玉闻之,宁不刮目哉?】未可量也。”贾政忙陪笑道:“犬子岂敢谬承金奖。赖藩郡余祯,果如是言,亦荫生辈之幸矣。”【庚辰侧批:谦的得体。】水溶又道:“只是一件,令郎如是资质,想老太夫人、夫人辈自然钟爱极矣;但吾辈后生,甚不宜钟溺,钟溺则未免荒失学业。昔小王曾蹈此辙,想令郎亦未必不如是也。若令郎在家难以用功,不妨常到寒第。小王虽不才,却多蒙海上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是以寒第高人颇聚。令郎常去谈会谈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贾政忙躬身答应。
水溶又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了下来,递与宝玉道:“今日初会,伧促竟无敬贺之物,此系前日圣上亲赐鹡鸰香念珠一串,权为贺敬之礼。”宝玉连忙接了,回身奉与贾政。【庚辰侧批:转出没调教。】贾政与宝玉一齐谢过。于是贾赦、贾珍等一齐上来请回舆,水溶道:“逝者已登仙界,非碌碌你我尘寰中之人也。小王虽上叩天恩,虚邀郡袭,岂可越仙輀而进也?”贾赦等见执意不从,只得告 切欢 回来,命手下掩乐停音,滔滔然将殡过完,【庚辰侧批:有层次,好看煞。】方让水溶回舆去了。
从中我们可以感觉到,北静王绝非凡夫俗子,更不是贾政、贾雨村之流所及,大家注意这几个形容北静王的词汇:“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生得形容秀美,性情谦和”,便能明白贾宝玉为什么对结交北静王感到“非常荣幸”了,绝不是因为什么“男人更容易受这个什么社会地位的影响”。而林黛玉不要北静王送给贾宝玉的“念珠”,说明她不了解北静王的人品,在她的潜意识里认定“天下男人一般臭”——当然除贾宝玉之外。
另外,需要指出三个常识性问题:第一,“后来北静王的生日”贾宝玉“去拜寿”,发生在后四十回,不在前八十回;第二,北静王送贾宝玉“念珠”不是在过生日的时候,而是在第十四回“贾宝玉路谒北静王”之时,是初会的“见面礼”;第三,后四十回里北静王生日,送给贾宝玉的是假的“通灵宝玉”。——周汝昌先生说“《红楼梦》不好读”,还是请王“作家”和金“作家”再多读几遍《红楼梦》吧(建议选择最好的版本——脂批本)。
二、林黛玉也会察言观色
在这个问题上,我同意王“作家”的观点:林黛玉刚到荣府“也会察言观色”,“但后来,林黛玉就越来越不注意了,是不是因为她的叛逆意识,造反意识,乃至于革命意识越来越强了呢?(笑)我不这么看,我认为她后来越来越不注意是因为她越来越爱贾宝玉,她也得到了贾宝玉的爱。女性必须有爱,有了爱以后她才敢于反抗,她才敢于革命。(笑)所以后来她在荣国府就比较敢唱反调了,比较敢充当反对派了。(笑)但是你很难从政治上和意识形态上分析,很多是需要从她的感情上分析的。 ”
我要指出的是:林黛玉初到荣府的“察言观色”,表现出了她聪明的一面,与叛逆、造反无关,难道你要求林黛玉这个所谓的“叛逆者”一进荣府就冷冰冰地或疾言厉色地拿“枪”对准所有人开火?是不是非如此不足以表现出她的“叛逆”精神来?其实“叛逆者”也要“联合所有可以联合的力量”的嘛,不见得对谁都应该敌视吧?
女性有了爱之后,“她才敢于反抗,她才敢于革命。”这也不是绝对的。爱,并不是女性“敢于反抗”“敢于革命”的唯一源动力,有时候“恨”的驱动会使其结果更加难以想象。
三、尤三姐之死
王“作家”说:“她(指尤三姐——笔者注)最后自杀的时候就那么简单,一刀抹过去,然后就躺在地上,这个描写太粗率了。(笑)没有这么简单,尤三姐哪怕是练过剑术,自己砍自己也没有那么简单的。”“必须要割到动脉,而且要割断,你割到气管都不死的,(笑)你割到食道当然更没有关系,漾出一点水来。(笑)所以他这个地方就写得不太对了。柳湘莲的功夫那么好,一看到她掏出剑来要自杀,应该跑上前去拦住她,不大可能就让她很轻易的,在十分之一秒内完成了自杀的任务。(笑)这个我就觉得曹雪芹不见得真正见过谁自杀。(笑) ”“砍自己也要有劲。所以我觉得曹雪芹有的描写,就不太到位的。”
在这里,王“作家”犯了个大错误,他将小说完全等同于生活,他以为不将尤三姐的死详细描述出来就是“太粗率了”。我们知道,曹雪芹创作《红楼梦》用的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手法,《红楼梦》是曹雪芹对生活的提炼,按照现在的理论就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而且即使是百分之百的现实主义作品也并不是百分之百地照搬生活中的全部真实细节的,否则那就不是小说而成了纪实文学或新闻报道之类的了。
我们再看一下,小说中对尤三姐之死的描写:
贾琏正在新房中,闻得湘莲来了,喜之不禁,忙迎了出来,让到内室与尤老相见。湘莲只作揖称老伯母,自称晚生,贾琏听了诧异。吃茶之间,湘莲便说:“客中偶然忙促,谁知家姑母于四月间订了弟妇,使弟无言可回。若从了老兄背了姑母,似非合理。若系金帛之订,弟不敢索取,但此剑系祖父所遗,请仍赐回为幸。”贾琏听了,便不自在,还说:“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为定。岂有婚姻之事,出入随意的?还要斟酌。”湘莲笑道:“虽如此说,弟愿领责领罚,然此事断不敢从命。”贾琏还要饶舌,湘莲便起身说:“请兄外坐一叙,此处不便。”那尤三姐在房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边去了。当下唬得众人急救不迭。尤老一面嚎哭,一面又骂湘莲。贾琏忙揪住湘莲,命人捆了送官。尤二姐忙止泪反劝贾琏:“你太多事,人家并没威逼他死,是他自寻短见。你便送他到官,又有何益,反觉生事出丑。不如放他去罢,岂不省事。”贾琏此时也没了主意,便放了手命湘莲快去。湘莲反不动身,泣道:“我并不知是这等刚烈贤妻,可敬,可敬。”湘莲反扶尸大哭一场。等买了棺木,眼见入殓,又俯棺大哭一场,方告辞而去。
这段文字虽然写的是“死”,但其实意境很美,给人以巨大的震撼。这要比后四十回对林黛玉之死的描写强多了,也许在王“作家”看来,后四十回对林黛玉之死的描写才正合他老人家的口味,那也许不是“太草率了”的描写吧,可我要说那文字(指描写林黛玉之死)虽不草率,却很丑陋阴森,令人惨不忍睹,没有一丝一毫的艺术美感可言。大家细细体味尤三姐之死的描写,再看一下后四十国对林黛玉之死的描写,便知我所言不虚。
王“作家”真的需要再好好读读《红楼梦》了,他说“一刀抹过去”,又说“尤三姐哪怕是练过剑术,自己砍自己也没有那么简单的”。其实他真的错了,尤三姐不是“一刀抹过去”,而是用“鸳鸯剑”抹的脖子;尤三姐从来没有用剑“自己砍自己”,这个“砍”字真不知王“作家”是怎么创作出来的。
其实无论会不会武术,只要是正常人,拿一把锋利的剑来往脖子上轻轻一“抹”,是很容易割破动脉而死的,不信的可以试试。而柳湘莲的“功夫”再好,也没有金“作家”书里那种离奇古怪的武功,他也不会乔峰的“降龙十八掌”、“龙吸功”,更加不会“隔空取物”、“隔山打牛”,也不会“六脉神剑”、“独孤九剑”之类的武功,他所会的也就是现实中很普通的武术,他来不及救尤三姐是很正常的(说句题外话:不才自小就是练武术的,最初学的是大洪拳、小洪拳、佛汉拳、太极拳,最近又喜欢上了跆拳道,我应该有这个发言权的吧?)
四、秦可卿的丧事
王“作家”指出了书中贾珍为秦可卿大办丧事的不合理,他赞同周汝昌的观点,以为如果是贾珍和秦可卿有“不适宜的关系”,“他要隐秘呀,偷偷摸摸的”,就不应该象书中描写的那样“大张旗鼓、光明正大、拼命炒作”了。
与秦可卿有“不适宜的关系”的人究竟是谁?是不是贾珍?这些问题不属于本文要探讨的范畴,我不做评论。我们姑且假设贾珍确实与秦可卿有“不适宜的关系”,那么他的“大张旗鼓”“哭得像个泪人儿”,究竟有没有合理的解释?我觉得金“作家”说的很好:如果一个人真的很难过,真的爱她爱得不得了的话,会情不自禁的。
谁都得承认:再十恶不赦的坏人也会有“爱”的。爱,对于男性和女性都是一种动力。贾珍因为“爱”而失常,有何不可?
五、秦钟的人品
王“作家”说:“像一个猴子一样,像一个小流氓一样。(笑)”“完全像个小瘪三一样”。可是《红楼梦》,我读了几千遍,怎么从来没有王“作家”这样的感受呢?真是这样的吗?事实胜于雄辩,还是请大家看看小说中是怎么描写秦种的吧,相信大家会得出自己的结论来的:
果然出去带进一个小后生来,较宝玉略瘦些,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似在宝玉之上,只是羞羞怯怯,有女儿之态,腼腆含糊,慢向凤姐作揖问好。凤姐喜的先推宝玉,笑道:“比下去了!”【甲戌侧批:不知从何处想来。】便探身一把携了这孩子的手,就命他身傍坐了,慢慢的问他年纪读书等事,【甲戌侧批:分明写宝玉,却先偏写阿凤。】方知他学名唤秦钟。【甲戌双行夹批:设云“情钟”。古诗云:“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二语便是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早有凤姐的丫鬟媳妇们见凤姐初会秦钟,并未备得表礼来,遂忙过那边去告诉平儿。平儿知道凤姐与秦氏厚密,虽是小后生家,亦不可太俭,遂自作主意,拿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交付与来人送过去。凤姐犹笑说太简薄等语。秦氏等谢毕。一时吃过饭,尤氏、凤姐、秦氏等抹骨牌,不在话下。【甲戌双行夹批:一人不落,又带出强将手下无弱兵。】
宝玉秦钟二人随便起坐说话。【甲戌侧批:淡淡写来。】那宝玉只一见了秦钟的人品出众,心中便有所失,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乃自思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我虽如此比他尊贵,【甲戌双行夹批:这一句不是宝玉本意中语,却是古今历来膏粱纨绔之意。】可知锦绣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头;美酒羊羔,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不料遭我荼毒了!”【甲戌双行夹批:一段痴情,翻“贤贤易色”一句筋斗,使此后朋友中无复再敢假谈道义,虚论情常。蒙侧批:此是作者一大发泄处。】秦钟自见了宝玉形容出众,举止不浮,【甲戌双行夹批:“不浮”二字妙,秦卿目中所取正在此。】更兼金冠绣服,骄婢侈童,【甲戌双行夹批:这二句是贬,不是奖。此八字遮饰过多少魑魅纨绮秦卿目中所鄙者。】秦钟心中亦自思道:“果然这宝玉怨不得人溺爱他。可恨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与他耳鬓交接,可知‘贫富’二字限人,亦世间之大不快事。”【甲戌双行夹批:“贫富”二字中,失却多少英雄朋友!蒙侧批:总是作者大发泄处,借此以伸多少不乐。】二人一样的胡思乱想。【甲戌双行夹批:作者又欲瞒过众人。】忽又【甲戌双行夹批:二字写小儿得神。】宝玉问他读什么书。【甲戌双行夹批:宝玉问读书,亦想不到之大奇事。】秦钟见问,便因实而答。【甲戌双行夹批:四字普天下朋友来看。】二人你言我语,十来句后,越觉亲密起来。
一时摆上茶果,宝玉便说:“我两个又不吃酒,把果子摆在里间小炕上,我们那里坐去,省得闹你们。”【甲戌双行夹批:眼见得二人一身一体矣。】于是二人进里间来吃茶。秦氏一面张罗与凤姐摆酒果,一面忙进来嘱宝玉道:“宝叔,你侄儿倘或言语不防头,你千万看着我,不要理他。他虽腼腆,却性子左强,不大随和些是有的。”【甲戌侧批:实写秦钟,又映宝玉。】宝玉笑道:“你去罢,我知道了。”秦氏又嘱了他兄弟一回,方去陪凤姐。
一时凤姐尤氏又打发人来问宝玉:“要吃什么,外面有,只管要去。”宝玉只答应着,也无心在饮食上,只问秦钟近日家务等事。【甲戌双行夹批:宝玉问读书已奇,今又问家务,岂不更奇?】秦钟因说:“业师于去年病故,家父又年纪老迈,残疾在身,公务繁冗,因此尚未议及再延师一事,目下不过在家温习旧课而已。再读书一事,必须有一二知己为伴,时常大家讨论,才能进益。”宝玉不待说完,便答道:“正是呢,我们却有个家塾,合族中有不能延师的,便可入塾读书,子弟们中亦有亲戚在内可以附读。我因业师上年回家去了,也现荒废着呢。家父之意,亦欲暂送我去温习旧书,待明年业师上来,再各自在家里读。家祖母因说:一则家学里之子弟太多,生恐大家淘气,反不好,二则也因我病了几天,遂暂且耽搁着。如此说来,尊翁如今也为此事悬心。今日回去,何不禀明,就往我们敝塾中来,我亦相伴,彼此有益,岂不是好事?”秦钟笑道:【甲戌眉批:真是可儿之弟。】“家父前日在家提起延师一事,也曾提起这里的义学倒好,原要来和这里的亲翁商议引荐。因这里又事忙,不便为这点小事来聒絮的。宝叔果然度小侄或可 友猓 不速速的作成,【甲戌眉批:真是可卿之弟。】又彼此不致荒废,又可以常相谈聚,又可以慰父母之心,又可以得朋友之乐,岂不是美事?”宝玉道:“放心,放心。咱们回来告诉你姐夫、姐姐和琏二嫂子。你今日回家就禀明令尊,我回去再禀明祖母,再无不速成之理。”二人计议一定。那天气已是掌灯时候,出来又看他们顽了一回牌。
自此以后,他二人同来同往,同起同坐,愈加亲密。又兼贾母爱惜,也时常的留下秦钟,住上三天五日,与自己的重孙一般疼爱。因见秦钟不甚宽裕,更又助他些衣履等物。不上一月之工,秦钟在荣府便熟了。【蒙双行夹批:交待得清。】宝玉终是不安分之人,【蒙双行夹批:写宝玉总作如此笔。】【靖眉批:安分守己,也不是宝玉了。】竟一味的随心所欲,因此又发了癖性,又特向秦钟悄说道:“咱们俩个人一样的年纪,况又是同窗,以后不必论叔侄,只论弟兄朋友就是了。”【蒙侧批:悄说之时何时?舍尊就卑何心?随心所欲何癖?相亲爱密何情?】先是秦钟不肯,当不得宝玉不依,只叫他“兄弟”,或叫他的表字“鲸卿”,秦钟也只得混着乱叫起来。
原来这学中虽都是本族人丁与些亲戚家的子弟,俗语说的好,“一龙生九种,种种各别。”未免人多了,就有龙蛇混杂,下流人物在内。【蒙双行夹批:伏一笔。】自宝、秦二人来了,都生的花朵儿一般的模样,又见秦钟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怯怯羞羞,有女儿之风;宝玉又是天生惯能做小服低 ,赔身下气,性情体贴,话语绵缠,【蒙双行夹批:凡四语十六字,上用“天生成”三字,真正写尽古今情种人也。】因此二人更加亲厚,也怨不得那起同窗人起了疑,背地里你言我语,诟谇谣诼,布满书房内外。
可巧这日代儒有事,早已回家去了,又留下一句七言对联,名学生对了,明日再来上书;将学中之事,又命贾瑞【蒙双行夹批:又出一贾瑞。】暂且管理。妙在薛蟠如今不大来学中应卯了,因此秦钟趁此和香怜挤眉弄眼,递暗号儿,二人假装出小恭,走至后院说体己话。秦钟先问他:“家里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蒙双行夹批:妙问,真真活跳出两个小儿来。】一语未了,只听背后咳嗽了一声。【蒙双行夹批:太急了些,该再听他二人如何结局,正所谓小儿之态也,酷肖之至。】二人唬的忙回头看时,原来是窗友名金荣【蒙双行夹批:妙名,盖云有金自荣,廉耻何益哉?】者。香怜本有些性急,羞怒相激,问他道:“你咳嗽什么?难道不许我两个说话不成?”金荣笑道:“许你们说话,难道不许我咳嗽不成?我只问你们:有话不明说,许你们这样鬼鬼崇崇的干什么故事?我可也拿住了,还赖什么!先得让我抽个头儿,咱们一声儿不言语,不然大家就奋起来。”秦、香二人急得飞红的脸,便问道:“你拿住什么了?”金荣笑道:“我现拿住了是真的。”说着,又拍着手笑嚷道:“贴的好烧饼!你们都不买一个吃去?”秦钟香怜二人又气又急,忙进来向贾瑞前告金荣,说金荣无故欺负他两个。
……
且说秦钟、宝玉二人正在殿上顽耍,因见智能过来,宝玉笑道:“能儿来了。”秦钟道:“理那东西作什么?”宝玉笑道:“你别弄鬼,那一日在老太太屋里,一个人没有,你搂着他作什么呢?这会子还哄我。”【甲戌侧批:补出前文未到处,细思秦钟近日在荣府所为可知矣。】秦钟笑道:“这可是没有的话。”宝玉笑道:“有没有也不管你,你只叫他倒碗茶来我吃,就丢开手。”秦钟笑道:“这又奇了,你叫他倒去,还怕他不倒?何必要我说呢。”宝玉道:“我叫他倒的是无情意的,不及你叫他倒的是有情意的。”【甲戌侧批:总作如是等奇语。】秦钟只得说道:“能儿,倒碗茶来给我。”那智能儿自幼在荣府走动,无人不识,因常与宝玉秦钟顽笑。他如今大了,渐知风月,便看上了秦钟人物风流,那秦钟也极爱他妍媚,二人虽未上手,却已情投意合了。【甲戌侧批:不爱宝玉,却爱案钟,亦是各有情孽。】今智能见了秦钟,心眼俱开,走去倒了茶来。秦钟笑说:“给我。”【甲戌侧批:如闻其声。】宝玉叫:“给我!”智能儿抿着嘴笑道:“一碗茶也争,我难道手里有蜜!”【甲戌侧批:一语毕肖,如闻其语,观者已自酥倒,不知作者从何着想。】宝玉先抢得了,吃着,方要问话,只见智善来叫智能去摆茶碟子,一时来请他两个去吃茶果点心。他两个那里吃这些东西?坐一坐仍出来顽耍。
谁想秦钟趁黑无人,来寻智能。刚至后面房中,只见智能独在房中洗茶碗,秦钟跑来便搂着亲嘴。智能儿急的跺脚说:“这算什么!再这么我就叫唤。”秦钟求道:“好人,我已急死了。你今儿再不依,我就死在这里。”智能道:“你想怎样?除非我出了这牢坑,离了这些人,才依你。”秦钟道:“这也容易,只是远水救不得近渴。”说着,一口吹了灯,满屋漆黑,将智能抱到炕上,就云雨起来。【庚辰侧批:小风波事,亦在人意外。谁知为小秦伏线,大有根处。】【庚辰眉批:实表奸淫,尼庵之事如此。壬午季春。】【庚辰批:又写秦钟智能事,尼庵之事如此。壬午季春。畸笏。】那智能百般的挣挫不起,又不好叫的,【庚辰侧批:还是不肯叫。】少不得依他了。正在得趣,只见一人进来,将他二人按住,也不则声。二人不知是谁,唬的不敢动一动。只听那人嗤的一声,掌不住笑了,【庚辰侧批:请掩卷细思此刻形景,真可喷饭。历来风月文字可有如此趣味者?】二人听声方知是宝玉。秦钟连忙起来,抱怨道:“这算什么?”宝玉笑道:“你倒不依,咱们就喊起来。”羞的智能趁黑地跑了。【庚辰眉批:若历写完,则不是《石头记》文字了,壬午季春。】宝玉拉了秦钟出来道:“你可还和我强?”【蒙侧批:请问此等光景,是强是顺?一片儿女之态,自与凡常不同。细极,妙极!】秦钟笑道:“好人,【庚辰侧批:前以二字称智能,今又称玉兄,看官细思。】你只别嚷的众人知道,你要怎样我都依你。”宝玉笑道:“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睡下,再细细的算帐。”一时宽衣要安歇的时节,凤姐在里间,秦钟宝玉在外间,满地下皆是家下婆子,打铺坐更。凤姐因怕通灵玉失落,便等宝玉睡下,命人拿来塞在自己枕边。宝玉不知与秦钟算何帐目,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甲戌双行夹批:忽又作如此评断,似自相矛盾,却是最妙之文。若不如此隐去,则又有何妙文可写哉?这方是世人意料不到之大奇笔。若通部中万万件细微之事惧备,《石头记》真亦太觉死板矣。故特因此二三件隐事,指石之未见真切,淡淡隐去,越觉得云烟渺茫之中,无限丘壑在焉。】
……
偏那秦钟的秉赋最弱,因在郊外受了些风霜,又与智能儿偷期绻缱,未免失于调养,【庚辰侧批:勿笑。这样无能,却是写与人看。】回来时便咳嗽伤风,懒进饮食,大有不胜之态,遂不敢出门,只在家中养息。【甲戌侧批:为下文伏线。】宝玉便扫了兴,只得付于无可奈何,且自静候大愈时再约。【甲戌侧批:所谓“好事多魔”也。[庚辰本多署名“脂砚”。]】(按:后凡署“脂砚”皆同此例,不注。)
……
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了,移床易箦多时矣。【甲戌侧批:余亦欲哭。】宝玉一见,便不禁失声。李贵忙劝道:“不可不可,秦相公是弱症,未免炕上挺扛的骨头不受用,【庚辰侧批:李贵亦能道此等语。】所以暂且挪下来松散些。哥儿如此,岂不反添了他的病。”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于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叫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道:“宝玉来了。”那秦钟早已魂魄离身,只剩得一口悠悠余气在胸,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甲戌侧批:看至此一句令人失望,再看至后面数语,方知作者故意借世俗愚谈愚论设譬,喝醒天下迷人,翻成千古未见之奇文奇笔。】【庚辰眉批:《石头记》一部中皆是近情近理必有之事,必有之言。又如此等荒唐不经之谈,间亦有之,是作者故意游戏之笔,聊以破色取笑,非如别书认真说鬼话也。】那秦钟魂魄那里肯就去,又记念着家中无人掌管家务,【甲戌侧批:扯淡之极,令人发一大笑。余请诸公莫笑,且请再思。】又记挂着父亲还有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甲戌双行夹批:更属可笑,更可痛哭。】又记挂着智能尚无下落,【甲戌双行夹批:忽从死人心中补出活人原由,更奇更奇。】因此百般求告鬼判。无奈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咤秦钟道:“亏你还是读过书人,岂不知俗语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庚辰眉批:可想鬼不读书,信矣哉!】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你们阳间瞻情顾意,【庚辰侧批:写杀了。】有许多的关碍处。”正闹着,那秦钟魂魄忽听见“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发慈悲,让我回去,和这一个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的。”众鬼道:“又是什么好朋友?”秦钟道:“不瞒列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宝玉。”都判官听了,先就唬慌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回去走走罢,你们断不依我的话,如今只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甲戌双行夹批:如闻其声,试问谁曾见都判来,观此则又见一都判跳出来。调侃世情固深,然游戏笔墨一至于此,真可压倒古今小说。这才算是小说。】众鬼见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脚,一面又报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电雹,原来见不得‘宝玉’二字。【甲戌侧批:调侃“宝玉”二字,极妙!脂砚。】【甲戌眉批:世人见“宝玉”而不动心者为谁?】依我们愚见,他是阳,我们是阴,怕他们也无益于我们。”【甲戌侧批:神鬼也讲有益无益。】【列:此章无非笑趋势之人。】都判道:“放屁!俗语说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却是一般,阴阳并无二理。【庚辰双行夹批:更妙!愈不通愈妙,愈错会意愈奇。脂砚。】别管他阴也罢,阳也罢,还是把他放回没有错了的。”【庚辰侧批:名曰捣鬼。】众鬼听说,只得将秦魂放回,哼了一声,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怎么不肯早来?【庚辰侧批:千言万语只此一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宝玉忙携手垂泪道:“有什么话留下两句。”【庚辰双行夹批:只此句便足矣。】秦钟道:“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庚辰双行夹批:谁不悔迟!】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庚辰侧批:此刻无此二语,亦非玉兄之知己。】【庚辰眉批:观者至此,必料秦钟另有异样奇语,然却只以此二语为嘱。试思若不如此为嘱,不但不近人情,亦且太露穿凿。读此则知全是悔迟之恨。】说毕,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了。【庚辰双行夹批:若是细述一番,则不成《石头记》之文矣。】
六、关于后四十回
在我的潜意识里,从没有把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看成一个“有机整体”,后四十回只会破坏我对《红楼梦》正确认识和对人物的正确理解,而王“作家”是赞成后四十回的,他替高鹗叫屈:“有一些对高鹗的批评实际上是做不到的。比如说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所有人都死了,小说怎么写啊?你要在最后十章里写死三十多个人,除非在小说里架机枪扫射,(笑)或者是民用飞机撞大楼,(笑)你怎么一下子写死那么多人?每章死四个人,你试试?谁都不敢这么写。有时候为了写死一个人,你得写十八章二十章来衬托。”
看来王“作家”很自信,简直以为自己就是中国作家中的佼佼者,是中国作家的典范,是中国作家(不,还要包括世界各国的作家才对)的代言人,凡是他这个“作家”自己做不到的就肯定别的作家也做不到。
问题还不在此,怎么理解“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是关键,看前八十回的伏线和暗示,曹雪芹并没有让“所有人都死”的意思。“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只是比喻,并不等同于“所有人都死了”,而且可以确定的是:贾探春、贾巧姐、贾惜春等人就都没有死。真心希望王“作家”能正确理解“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含义,那将是《红楼梦》之幸,也是所有《红楼梦》爱好者之幸!
王“作家”还说“从接受学的角度看这个问题,民间也接受高氏续作”,所以他认为把后四十回完全否定,是不对的。在这里,王“作家”又成了“民间”所有老百姓的代言人,他自己“接受”就意味着全民接受。他做过调查吗?中国十几亿人口,有多少人告诉他老人家“接受”或是“不接受”?何况,既使一部分人“接受”也并不应该随意肯定啊民间“接受”封建迷信,对吗?民间“接受”算命卜卦,对吗?民间“接受”黄色网站黄色录像,可以肯定吗?……。接受不接受且不说,这里还存在一个正确引导的问题。从哲学上说,存在的并不都是正确的。
王“作家”还强调现代人重新续写《红楼梦》之不可能。他说:“高鹗不管怎么样,他是那个时代的人,而且他也很聪明;现代人续《红楼梦》,尽管从理论上来推测是正确的,比如结尾王熙凤的女儿巧姐的经历不是高鹗写的那样,应该是另外一个样的——我们假设你的推测百分之百正确,但是你能够替巧姐拟出她的对话来吗?你能够替刘姥姥带巧姐出走的这个过程拟出细节来吗?绝对不如高鹗。光正确是没有用的,作为小说,比高鹗的那个要差得多。”
看王“作家”的意思是说:不是那个时代的人,你就不能写或写不好关于那个时代的小说。这个道理本来有它的正确成分,可是王“作家”忘记了:应该“一分为二”看问题,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在这方面,我可以举很多例子:《三国演义》、《水浒传》是明代小说,写的却是三国时代和宋代的事情;《李自成》是现代人姚雪垠的作品,写的是明末时期的事情;《补天裂》是当代女作家霍达的作品,写的是清末时期的事情;就连王“作家”推崇的金“作家”的那些武侠作品,哪一部不是描写古代的事情?再回到《红楼梦》,后四十回的出现距前八十回的最初传抄也有三十年的时间,也可以说不是一个时代吧?高鹗能做到的,现代人就可以做得到。何况单从语言方面来说,在《红楼梦》时代,谁发现过一部小说与《红楼梦》类似甚至完全一样?王“作家”和金“作家”算一个时代的人吧?你们的作品的语言为什么不一样?高鹗比其他续书者聪明的地方,正是他学会了用“貌合神离”的文字叙述故事,否则早就像其它续书一样一眼被拆穿了。还请王“作家”注意这样一个事实:网上流传的四十三卷本《金玉缘》,经过初步研究,它是现代人对高鹗的后四十回的整理和补写,补写了前三回文字,读过之后,从其“助词、语气词、句式”来看,与后四十回浑然一体,可见现代人续写《红楼梦》并非不可能。
话又说回来,我并不赞成续写《红楼梦》,但由红学家经过研究讨论写一个《红楼梦》后半部分的故事梗概还是应该的必需的,值得肯定的。这实在是《红》学界的大好事,也是很多《红楼梦》的爱好者所欢迎的。而王“作家”却说“找一帮红学家来研究,这后四十回应该怎么样,根据集体讨论,发扬民主精神,最后把后四十回安排好了,这极其恐怖,是一种文学恐怖主义。(笑) ”就这样,王“作家”极不负责任地将其随意定性为“文学恐怖主义”。王“作家”发明创造了“文学恐怖主义”这一伟大的提法,真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可是,“民间”到底有多少人赞成他呢?
最后,请王“作家”不要像他嘲笑胡适“用妇产科学的观点来分析”贾宝玉衔玉而生那样,自己也用起“用妇产科学的观点来分析”《红楼梦》。
2005年4月15日 于求实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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