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
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注释〕 载:为“哉”字。前人考定,“载”(哉)字属上句,即隶属于第九章末句“天之道也”之后(见《册府元龟》唐玄宗天宝五载诏云)。这样去掉“载”字之后的“营魄抱一”与“专气致柔”、“涤除玄览”、“爱民治国”、“天门开阖”、“明白四达”均为四字一句,读来一气呵成,朗朗上口。此处仍按王弼本,保留“载”字,作助语词。营魄:魂魄(河上公注),泛指精神、灵魂。抱一:“一谓身也。抱一,犹云守身也。”(现代高亨《老子正诂》) 专:是“抟”的假借字,“抟”,结聚。专气:结聚精气。 婴儿:“用作动词,成为婴儿。”(高亨《老子注译》) 涤除:洗涤。览:古代通“鉴”,皆指镜子。 疵:弊病、疵瑕。 天门:耳目口鼻等感官,如荀子说的“天官”(《荀子·天论》)。开阖:动静开合。雌:象征静、寂。 畜:养。为:作为。恃:持、握。宰:主宰、宰制。这几句与《老子·五十一章》错简重出。
〔鉴赏〕 本章老子阐述修身之道理。老子为了防止人之精神感官诱慕于外物,以致有欲、有为、追名逐利,故在此章提出“守雌抱一”、“涤除玄览”、“专气致柔”等修身养生方法。
此处老子治身之道是续《老子》各篇章之余绪而提出的,如《老子·九章》说到“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十二章》讲到“五色令人目盲”,《十九章》讲到“少私寡欲”……诸如此类,无非是反对人之有欲、营求。但人居尘世难免营求,不营求无以为生。所以“营求”在养生学派那里是有一定标准的,如明高濂在《遵生八笺》中说道:“人居尘世,难免营求。虽有营求之事,而无得失之心,即有得无得,心常安泰。”(《清修妙论笺上》)然而凡夫俗子哪能有此心态?所以也往往不能守真,爱嗜好之摇奋,营名利之浓烈,驰骋流遁,有迷无返;而一旦发展到这种程度,也必有疾病灾祸伴随之,这就如明郑瑄在《昨非庵日纂》中说的:“浓于声名,生虚怯病;浓于货利,生贪饕病;浓于功业,生造作病;浓于名誉,生矫激病。”(《颐真》)于是为了避祸养生,也就有了《老子》本章的束身治身、养生修性之方法。
这方法简易可行,按老子说来,人要时常看看想想人之精神情感思绪是否游离人身而外感于物,即“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人要明白身外无物,人要时常将身与物(名利)作比较,孰为亲、谁为重?像明代罗近溪便是从了解“临刑之人”的心态中,明了此理的:“临刑之人一心一意保全性命,往日种种所作所为,大名大禄到此都用不着”(《明儒学案·泰州学案三》)。这样就会做到营魄抱一而无离,身神并一为真身。
这种方法还可循序渐进,按老子接下说来,人要时常坐而抱镜于胸,以镜喻心,擦镜如拂情复性,镜之明净即是心之清静,镜上一尘不染即心无私心杂念、无丝毫云翳;有时还可将居室打扫得一尘不染,以反作用于眼目心镜,使之一尘不染,这样也就能做到涤除玄览而无瑕无疵。
人如于私、于情、于欲还有反复,时常对贫、对苦耿耿于怀,恨名没有,恨财不发,不能安贫乐道,老子接下以婴儿启发之:婴儿饱即睡,饥即啼,无虑无忧无掩无饰而无欲(欲之有限),天真无邪率性纯朴,那么,从婴儿发展过来的人,有必要于物于名存过多的欲和虑、忧和愁?掩性饰真?同样,婴儿饱即乐,睡中笑,那么,人又何必不乐?非得恨财不发、恨名没有?人如一旦想通,似婴儿像孩提,这心也静,气也柔,于治身修性不是很好吗?
苏辙说:“圣人之道即以治身,推其余以治人”(清魏源《老子本义》引)。老子之道推己治身,推其余以治人,“道体”能“用”。设想经过治身修性后的人去治国治家,能不自然无为吗?这就是老子于此章说的“爱民治国能无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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