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针儿尖尖的,做不得绣; 萤火儿亮亮的,点不得油;蛛丝儿密密的,上不得筘;白头翁举不得乡约长,纺织娘叫不得女工头。有甚么丝线相牵也,把虚名挂在旁人口!
好一首爱情破裂时的怨歌,好一篇情丝快斩断的通牒!这首民歌,以一个女子的口吻,道出了自己的怨情,表达了结束爱情的决绝态度。
少男少女的恋爱过程,既有两情相悦时的卿卿我我、甜甜蜜蜜,也有遭到挫折时的犹犹豫豫、惶惶恐恐,更有劳燕分飞时的凄凄惨惨、哀哀切切。爱情失意之际,昔日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情景,也许会化作如痴如醉的苦恋冥想,也许会导致如疯如狂、投河悬梁的悲剧,也许会发为如泣如诉的怨情,也许会做出痛痛快快的明智的选择。这首情歌所表现的内容,恰恰属于后者。
经过热恋的冲动后,抒情女主人公逐渐冷静下来,理智地思考权衡,恍若从大梦中醒来,于是随口而歌,道出自己的判断:“蜂针儿尖尖的,做不得绣;萤火儿亮亮的,点不得油;蛛丝儿密密的,上不得筘;白头翁举不得乡约长,纺织娘叫不得女工头。”绣,这里指的是刺绣品;筘,一种约制纬纱的纺织器具,也叫杼;“乡约长”,明朝民间协助官府办理公事的人员,多数由老年人担任。这九句不用直接叙述描写的方式,不直接说明爱情上出现的矛盾,也不直接指斥对方有何过失,而是采取比兴的手法,进行间接而巧妙的表达,用蜂针儿、萤火儿、蛛丝儿、白头翁、纺织娘等五组名实不副的意象,形象地道出自己与对方的爱情已是名存实亡,再也没有 “丝线儿相牵”的关联;也暗示出他们的爱情之所以有名无实,乃是在于自己已经认识到对方的徒具虚名,华而不实,并非是自己理想的伴侣,委婉地表露出胸中郁结的失望不满的情绪。它创造了特定的抒情气氛,为感情的最后直接抒发提供了密切相关的形象与契机。
在前八句中,抒情女主人公的感情有节制地向前推进,逐渐酝酿至饱合冲动的状态,以至于不得不开闸放水,任其奔流渲泄了。于是,她也不再隐曲遮掩,而是开诚布公,直言宣告:“有甚么丝线儿相牵也,把虚名挂在旁人口!”这两句的意思是说: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丝啊、线啊的牵联了,还是明确地宣布我们的恋情已经结束了的好,免得相互都顶着个虚名,让别人把我们这种若断若续的关系作为嚼舌的笑料。这个结句,是全篇的关键之所在,阐明了作者鲜明的态度,也吐露了作者胸中的怨情。收得干净利落,恰到好处,意尽言止,发人深省。
这首民歌抒发的是失意怨情,但是一无疾声厉色之辞,二无痛不欲生之语,怨而不哀,忿而不激,怒而不厉。感情的抒发既非雷电交加、风雨大作式的,也非缠绵悱恻、泣啼徬徨式的,而是深沉厚重与直率爽朗合二为一,颇有节制,拿捏得恰到好处。因此,全篇在外貌神情与行动上虽未著一字,但通过抒情女主人公的内心独白,却使读者真切地感到一个直面爱情、豁达开朗的形象宛然如见。
巧用比兴,是这首情歌最显著的特点。起始八句,从咏唱客观事物入手,接连不断地出现了五组意象,既有“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为下文的直接抒情蓄势的作用,又有“以彼物比此物”的功效。换言之,就是兴中有比,比中有兴,兴和比融为一体。从兴的角度讲,颇能制造出一种特定的气氛,奠定全篇的感情基调,能够自然地引出结句中所要直接表达的感情;从比的角度讲,这五种事物各自的名实关系,又同抒情女主人公与先前恋人之间的名实关系实为相类,且可借以言喻对方为人的名实相悖,极是贴切、具体而形象,使人更易理解,形成鲜明的印象。此其妙处之一也。单就比喻的性质而言,采用的是博喻的方法,把五种形象集中起来,从不同的侧面突出地表现对象的同一个特点,借以加强形象性,也就为全篇赋予了更多的艺术因素,就如同音乐加了合声,因而使人读之感到余味无穷。此其妙处之二也。前三个比喻结构相同,语气一贯,构成和谐连贯的排比句式,其中又用了“尖尖的”、“亮亮的”和 “密密的”重叠式,增加了全篇的节奏感与韵律美;后两个比喻出以对偶句,形式对称,齐整醒目,又增加了形式上的美感。此其妙处之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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