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蒙正是王实甫《破窑记》杂剧中的男主角。从全剧看,只是个陪衬人物,但在这个形象身上,我们却能看到古代落魄书生的贫困生活和他们发迹变泰后的种种情状。
吕蒙正出场时,是一个陷入贫困境地的下层知识分子。他与好友寇准借住在洛阳城外的一个破窑里,虽然自命清高,学成满腹文章, “觑富贵如同翻掌”,但造化弄人, “争奈文齐福不至”,只好靠沿街搠笔卖字为生,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形同乞丐。吕蒙正与刘月娥的婚姻遇合,完全是一种带有偶然性的机缘造成的。刘府建彩楼招徕四方秀士,让刘月娥抛球选婿,吕蒙正这个衣食不周的穷书生原无非分之想,不过是打算与寇准混迹其中,希望能“写上一篇庆贺新婿的诗章,他家必不虚负了咱,但得些小钱钞,就是咱一二日的盘缠”。没料到刘月娥是一个不爱子弟爱书生,偏要嫁给“学剑攻书折桂郎”的女子。于是那绣球儿滴溜溜不偏不斜地落在了吕蒙正面前。吕蒙正惊喜、惶恐,甚至有点眩晕了。他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是真的,就是寇准也困惑不解地说: “兄弟,敢是这绣球儿误落在你怀中?”作者生动地描写了吕蒙正乍喜乍惊、恍惚迷离的形态,尤其逼真地刻画了他在刘府内遭到刘员外抢白时的尴尬神情以及他听到刘氏父女争执时嗫嚅不安的情景,令人忍俊不禁。
吕蒙正于穷困潦倒中无意地得到一个慧良知礼的好妻子,那徒有四壁的破瓦窑内顿时充满了温馨的生活气息,原来枯燥无聊似乎无尽无涯的贫穷日子由于精神的快乐和充实,也显得容易打发了。然而,在经济上吕蒙正并没有得到那家有万贯的岳丈刘员外的丝毫资助,吕蒙正尽管有了妻子,建立了家庭,但无形中却使这个毫无生计才能的人增添了生活负担。过去他在外搠笔卖文也许能勉强果腹,现在却还要养活窑中的月娥;过去冬日他无法外出谋食,靠白马寺施舍斋饭度日,如今这份斋饭要带回窑中与妻子分而食之。《破窑记》令人心酸地写出了吕蒙正可悲可怜的生活窘境,写出了古代落魄文人在生活最低层的痛苦挣扎。寇准替吕蒙正夫妇抱不平,三进刘府找员外说理,并夸耀文人乐道甘贫的精神快乐、白衣卿相的前途远大;讽刺市井之人的目光短浅和“只重衣衫不重人”的浇薄风气,其实这完全是一种自慰性的精神胜利法。刘员外回敬寇准时对吕蒙正的几个定语,如“穷嘴饿舌头”、 “穷酸饿醋”、 “穷言饿语”就何等形象地反映出古代文人在那个社会中经济地位的低下和遭受侮辱欺凌的悲哀。
吕蒙正在内心深处当然不甘心长期地贫困潦倒下去,他渴望有朝一日出人头地,用自己的才能学识获取夫人县君的封诰来报答刘月娥的知遇之恩。但是长期窘迫生活所形成的惰性,得过且过、打发日子的混世悲观思想,已沉重地压弯了他那搏击功名的翅膀,甚至与刘月娥相濡以沫的清贫而温情的破窑生活也使他消磨了进取的意志。一天,刘员外离间了白马寺的僧侣,让他们先吃斋饭后敲钟,使吕蒙正由于赶不上斋食而蒙受耻辱,刘员外又去破窑捣碎了吕蒙正仅有的锅碗,断绝了他的一切生路,才从反面促使吕蒙正猛省过来,他开始正视自己、正视生活,再也不愿苟且偷生了,决定“收拾纸墨笔砚”,上朝应举,并与刘月娥相约: “小姐,你守志者。我得了官时便回来也。”至此,作者已基本上完成了吕蒙正发迹前的形象塑造,使我们看到了一个落魄书生为生活逼迫、别妻赴考的真实画面。作者在剧中安排吕蒙正受辱发愤、寇准赍资赴京,都是刘员外在幕后操纵,其目的为了促使吕蒙正早日走上科举功名之路,这是元杂剧中经常出现的一种情节程式之一。它本身就坠入了形式主义的窠臼。
吕蒙正在剧中的第三次出场,已是他离家赴考的十年以后, 他终于“一举状元及第”,并被授为洛阳县令,衣锦还乡了。他没有象蔡伯喈那样在京城入赘高门,也没有像张协那祥富贵易妻。他毕竟独身一人在外漂荡了十载岁月,在感情上可以算是个发迹不忘本的谦谦君子。然而,吕蒙正的心灵中却闪烁着偏狭猜忌的阴影,不相信刘月娥能在十年里守身如玉,实现临行前向他保证“妾为节妇”的诺言。于是一到洛阳城便派一个官媒去试探刘月娥,诈称自己已死,劝月娥改嫁给一个“过路的客官”。当官媒遭到刘月娥的痛斥后,吕蒙正才颇为满意地回到窑中,但他仍不敢完全放心,又向月娥说: “小姐,我不曾得官,家来了也。”从另一个角度来测验刘月娥心目中爱情与功名的比重。终于他被刘月娥荣辱不惊、贫贱不移的坚贞态度所感动,说出“我和你同享富贵”的肺腑之言。
从总体上看,吕蒙正艺术形象的塑造还是成功的,作者把他与刘月娥的婚姻纠葛作为贯穿全剧的主脑,摭拾他发迹前的搠笔卖字、白马寺赶斋、发愤题诗以及还乡后试妻等细节作为剧情枝叶,用大笔勾勒的方法,把吕蒙正这个落魄书生才华横溢但又有些急躁、偏狭的性格特征刻画得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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