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班彪字叔皮,扶风安陵人也。祖况,成帝时为越骑校尉。父稚,哀帝时为广平太守。彪性沈重好古。年二十余,更始败,三辅大乱。时隗嚣拥众天水,彪乃避难从之。嚣问彪曰:“往者周亡,战国并争,天下分裂,数世然后定。意者从横之事复起于今乎?将承运迭兴,在于一人也?愿生试论之。”对曰:“周之废兴,与汉殊异。昔周爵五等,诸侯从政,本根既微,枝叶强大,故其末流有从横之事,势数然也。汉承秦制,改立郡县,主有专已之威,臣无百年之柄。至于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祚,国嗣三绝,故王氏擅朝,因窃号位。危自上起,伤不及下,是以即真之后,天下莫不引领而叹。十余年间,中外搔扰,远近俱发,假号云合,咸称刘氏,不谋同辞。方今雄桀带州域者,皆无七国世业之资,而百姓讴吟,思仰汉德,已可知矣。”嚣曰:“生言周、汉之势可也;至于但见愚人习识刘氏姓号之故,而谓汉家复兴,疏矣。昔秦失其鹿,刘季逐而羁之,时人复知汉乎?”
彪既疾嚣言,又伤时方限,乃著《王命论》,欲以感之,而嚣终不寤,遂避地河西。河西大将军窦融以为从事,深敬待之,接以师友之道。彪乃为融画策事汉,总西河以拒隗嚣。及融征还京师,光武问曰:“所上章奏,谁与参之?”融对曰:“皆从事班彪所为。”帝雅闻彪才,因召入见,举司隶茂才,拜徐令,以病免。后数应三公之命,辄去。
彪既才高而好述作,遂专心史籍之间。彪复辟司徒玉况府。时,东宫初建,诸王国并开,而官属未备,师保多阙。彪上书奏,帝纳之。后察司徒廉为望都长,吏民爱之。建武三十年,年五十二,卒官。所著赋、论、书、记、奏事合九篇。
论曰:班彪以通儒上才倾侧危乱之间行不逾方言不失正仕不急进贞不违人敷文华以纬国典守贱薄而无闷容。何其守道恬淡之笃也。
(选自《后汉书·班彪列传》,有删节)
译文:
班彪传,班彪,字叔皮,扶风安陵人。祖父班况,成帝时做过越骑校尉。父亲班稚,哀帝时做过广平太守。班彪性格沉重,喜好古代文化。二十多岁时,正值更始败逃,京城附近大乱。当时,隗嚣带领众人在天水起事,班彪跟着他避难。有一次,隗嚣问班彪道:“从前周朝灭亡,战国纷争,天下四分五裂,经过好几代才得安定。是合纵连横的事又将出现在今天呢,还是承受天命,在某一个人身上呢?望先生谈谈看法。”班彪答道:“周朝的废兴,与汉朝不同。从前周朝分爵为公、侯、伯、子、男五等,诸侯掌握自己的领地各自为政,正像一棵大树,本根很弱小,枝叶很茂盛,所以到了后来,出现合纵连横的事,是形势促使它那样。汉朝继承秦朝的制度,改封建为郡县制,国君有专制的权威,臣下无百年的大柄。到了成帝,假借外戚的势力,哀帝、平帝在位时间很短,三帝无子,所以王莽篡位,窃取国位年号。危险来自上边,伤害不及下面,因此,王莽真正篡位之后,天下人没有不伸着脖子在叹息。十多年间,中外发生搔扰,远近都在行动,各自打着刘氏的旗号,会合响应,众口一词,不谋而同。现在英雄豪杰统治各州县的,都没有像七国传统的资本,可百姓却异口同声,想念汉朝的恩德,发展趋势已经可想而知了。”隗嚣道“:先生分析周朝与汉朝的形势是对的;至于只看到愚蠢的百姓习惯刘氏姓号的缘故,而说汉家一定复兴,这就不见得了。从前秦朝失去天下,好比一只鹿逃走了,刘邦追鹿到了手,当时人又谁知有什么汉朝么?”
班彪一方面痛恨隗嚣的狂言,一方面又感叹时局艰难,于是著一篇《王命论》,认为汉德是继承唐尧,有灵验的王符作证,王者登上宝座,不是凭欺诈能成功,想用这来感动隗嚣,可是隗嚣始终不觉悟,于是避走河西。河西大将军窦融用他作从事,十分恭敬地待他,用师友之道接待。班彪就替窦融出谋划策,敬事汉朝,总领西河一带来抗拒隗嚣。后来窦融奉诏回京师,光武帝问道:“你所上的奏章,是谁和你参谋?”窦融答道“:都是我的从事班彪做的。”皇帝一向听到班彪很有才干,于是召见班彪,举他作司隶茂才,叫他作徐州令,因病没有就位。后来几次应三公的命令,就去了。班彪既有高才又好写作,于是专心在史籍方面下功夫。彪又被征到司徒玉况府。当时太子的东宫刚建立,诸王国同时开辟,而官吏没有配齐,师保齐缺。班彪又上奏书,皇帝采纳了。后来选司徒廉作望都长,得到官吏百姓的爱戴。建武三十年(55),班彪年五十二,死在官位上。他所著的赋、论、书、记、奏事共九篇。
评论说:班彪身为博古通今的儒者和杰出的人才,置身于危难动乱之中,行为不逾越道义,言语不背离正轨,当官不急功近利,守志不背弃他人,写文章来治理国家,守着清贫的生活而没有闷闷不乐的神色,他坚守道义,恬静淡薄的志向是多么的坚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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