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桑维翰,字国侨,河南人也。为人丑怪,身短而面长,常临鉴以自奇曰:“七尺之身,不如一尺之面。”慨然有志于公辅。初举进士,主司恶其姓,以“桑”“丧”同音。人有劝其不必举进士,可以从他求仕者,维翰慨然,乃著《日出扶桑赋》以见志。卒以进士及第。晋高祖辟为河阳节度掌书记,其后常以自从。
高祖自太原徙天平,不受命,而有异谋,以问将佐,将佐皆恐惧不敢言,独维翰与刘知远赞成之,因使维翰为书求援于契丹。耶律德光已许诺,而赵德钧亦以重赂啖德光,求助己以篡唐。高祖惧事不果,乃遣维翰往见德光,为陈利害甚辩,德光意乃决,卒以灭唐而兴晋,维翰之力也。高祖即位,以维翰为翰林学士、礼部侍郎。
出帝即位,召拜侍中。而景延广用事,与契丹绝盟,维翰言不能入,乃阴使人说帝曰:“制契丹而安天下,非用维翰不可。”乃出延广于河南,拜维翰中书令,复为枢密使,封魏国公,事无巨细,一以委之。数月之间,百度浸理。维输权势既盛,四方略遗,岁积巨万。内客省使李彦幅、端明殿学士冯玉用事,共谗之。帝欲骤黜维翰,大臣刘晌、李崧管以为不可,卒以玉为枢密使,既而以为相,维翰日益见疏。契丹屯中渡,破栾城,
杜重威等大军隔绝,维翰曰:“事急矣!”乃见冯玉等计事,而谋不合。又求见帝,帝方调鹰于苑中,不暇见,维翰退而叹曰:“晋不血食矣!”
自契丹与晋盟,始成于维翰,而终败于景延广,故自兵兴,契丹凡所书檄,未尝不以此两人为言。耶律德光犯京师,遭张彦泽遗太后书,问此两人在否,可使先来。而帝以维翰尝议毋绝盟而已违之也,不欲使维翰见德光,因讽彦泽图之,而彦泽亦利其赀产。维翰状貌既异,素以威严自持,晋之老将大臣,见者无不屈服,彦泽以骁捍自矜,每往候之,虽冬月未尝不流汗。
初,彦泽入京师,左右劝维输避祸,维翰曰:“吾为大臣,国家至此,安所逃死邪!”安坐府中不动。彦泽以兵入,问:“维输何在?”维翰厉声曰:“吾,晋大臣,自当死国,安得无礼邪!”彦泽股栗不敢仰视,乃以帝命召维翰。维翰行,遇李崧,军吏前白维翰,请赴侍卫司狱。维翰知不免,顾崧曰:“相公当国,使维翰独死?”崧惭不能对是夜,彦泽使人缢杀之,以帛加颈,告德光曰:“维翰自缢。”德光曰:“我本无心杀维翰,维翰何必自致。”德光至京师,使人检其尸,信为缢死,乃以尸赐其家,而赀财悉为彦泽所掠。
(选自《新五代史·晋臣传第十七·桑维翰传》,有删节)
译文:
桑维翰字国侨,河南人。长得丑陋奇特,身材矮小而脸面很长,常常对着镜子自以为奇,说:“七尺长的身躯,不如一尺长的脸面。”慷慨激昂地有志于作公卿辅臣。当初考进士时,主考官讨厌他的姓氏,因为“桑”和“丧”发音相同。有人劝他不一定考进士,可以从别的途径谋求做官,桑维翰慷慨激昂,于是写下《日出扶桑赋》来抒发志向。最终考中了进士。晋高祖召他任河阳节度掌书记,后来就常常让他跟着自己。
晋高祖从太原调任天平,不接受任命,而别有打算,以此询问手下的将领,将领们都恐惧得不敢说话,只有桑维翰和刘知远赞成,于是让桑维翰写信向契丹求援。耶律德光答应了,而赵德钧也用重金利诱耶律德光,请求他帮助自己篡夺唐政权。晋高祖怕事情不成功,于是派桑维翰去见耶律德光,十分雄辩地为他陈说利害得失,耶律德光的主意才打定,终于因此消灭唐而建立晋,这是桑维翰的功劳。任桑维翰为翰林学士、礼部侍郎。
晋出帝即位,召拜为侍中。而景延广当权,和契丹绝交,桑维翰的意见不被采纳,于是暗中派人劝晋出帝说:“制服契丹而安定天下,不用桑维翰不行。”于是外调景延广到河南,拜桑维翰为中书令,又任为枢密使,封为魏国公,事情无论大小,一概托付给他。几个月内,各种事情都逐渐有条不紊。桑维翰的权势日盛一日,四处馈赠的财物,每年累积不计其数。内客省使李彦韬、端明殿学士冯玉当权时,一起说他的坏话。帝想立即罢免桑维翰,大臣刘晌、李崧都认为不行,最后任冯玉为枢密使,不久又任为宰相,桑维翰一天天被疏远了。契丹驻守中渡,攻破栾城,杜重威等人的大军离得很远,桑维翰说:情况危急啊!”
于是会见冯玉等人商量事情,而意见不合。又请求晋见皇帝,皇帝正在园林中训练鹰,没有空闲见他,桑维翰退下叹息说:“晋的祖先不能再受到祭祀了!”
自从契丹和晋结盟,开始时事成于桑维翰,而最终败在景延广手上,因此从两军交战以来,凡是契丹方面的书檄文告,都没有不提到这两个人的。耶律德光侵犯京师,派张彦泽给太后送信,打听这两个人还在不在,可让他们先来。而皇帝因桑维翰曾主张不要和契丹绝盟而自己不听他的话,不愿让桑维翰去见耶律德光,因而暗示张彦泽算计他,而张彦泽也想占有他的财产。桑维翰的相貌怪异,又素来自恃威严,晋的老将大臣们,见到他没有不屈服的,张彦泽自恃勇猛刚强,每次去迎候桑维翰,即使是寒冬腊月也没有不汗流满面的。当初,张彦泽进入京师,手下人劝桑维翰躲避灾祸,桑维翰说:“我作为大臣,国家到了这种地步,到哪里逃避死呢!”静坐府中不动。张彦泽率兵进来,问:“桑维翰在哪里?”桑维翰厉声说道:“我,是晋的大臣,自应为国而死,你怎么能无礼呢!”张彦泽两腿打颤不敢抬头看,于是以皇帝的命令召桑维翰。
桑维翰出发,遇见李崧,军吏上前告诉桑维翰,让他去侍卫司狱中。桑维翰知道不能免祸,看着李崧说:“你主持国事,让我桑维翰一人去死吗?”李崧羞愧不能回答。
这天晚上,张彦泽派人将桑维翰勒死,又用丝绸系在桑维翰脖子上,报告耶律德光说:“桑维翰上吊自杀。”耶律德光说:“我原无意杀掉桑维翰,桑维翰何必自己去死。”耶律德光到京师,派人验尸,相信是吊死的,于是把尸体赐给桑维翰的家人,而他的财产都被张彦泽所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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