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李绛,字深之,赵郡赞皇人。擢进士、宏辞,补渭南尉,拜监察御史。元和二年,授翰林学士,俄知制诰。皆不离内职,孜孜以匡谏为己任。六年,拜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帝尝称太宗、玄宗之盛。绛曰:“陛下诚能正身励己,尊道德,远邪佞,进忠直;与大臣言,敬而信,无使小人参焉;与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去官无益于治者则材能出斥宫女之希御者则怨旷销将帅择士卒勇矣官师公吏治辑矣。法令行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如是,可与祖宗合德,号称中兴,夫何远之有?言之不行,无益也;行之不至,无益也。”帝曰:“美哉斯言,朕将书诸绅。”即诏绛与崔群、白居易等搜次君臣成败五十种,为连屏,张便坐。帝每阅视,顾左右曰:“而等宜作意,勿为如此事。”
绛见浴堂殿,帝曰:“比谏官多朋党,论奏不实,皆陷谤讪,欲黜其尤者,若何?”绛曰:“自古纳谏昌,拒谏亡。夫人臣进言于上,岂易哉?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加有雷霆之威,彼昼度夜思,始欲陈十事,俄而去五六,及将以闻,则又惮而削其半,故上达者财十二。何哉?干不测之祸,顾身无利耳。虽开纳奖励,尚恐不至。今乃欲谴诃之,使直士杜口,非社稷利也。”帝曰:“非卿言,我不知谏之益。”
以足疾求免,罢为礼部尚书。绛虽去位,犹怀不能已。十年,出为华州刺史。宝历初,拜尚书左仆射。绛以直道进退,望冠一时,贤不肖太分,屡为谗邪所中。文宗立,召为太常卿。四年,南蛮寇蜀道,诏绛募兵千人往赴,不半道,蛮已去,兵还。监军使杨叔元者,素疾绛,遣人迎说军曰:“将收募直而还为民。”士皆怒,乃噪而入,劫库兵。绛方宴,不设备,遂握节登陴。或言缒城可以免,绛不从,遂遇害,年六十七。谥曰贞。
(选自《新唐书·列传·卷七十七》,有删改)
译文:
李绛字深之,赵郡赞皇人。李绛应举进士,登博学宏辞科,任满,补渭南县尉,拜任监察御史。元和二年,授任翰林学士,不久加官知制诰起草诏令。均未离朝任职,勤勉不息以匡救劝谏为己任。元和六年,授李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皇帝曾称赞太宗、玄宗时的兴盛。李绛说:“陛下若能端正磨砺自己的言行,敬重有道德之人,远离奸邪小人,进用忠诚正直之人;与大臣谈论国事,端肃而诚信,不让小人参与其间;与贤才游乐,亲和而有礼,不让无才之人参与其间;驱除对治理国家无益的官僚,那么有才能的人就会显露出来;斥去那些盼望你驾临宠幸的宫女,那么女子无夫的怨旷就会消散。将帅经过挑选,士卒作战就会勇敢;百官之长(鲁迅解释“官师”为“考试官”,亦可。)公道正派,吏治就会和睦。法令得到施行,百姓就不敢违反。扎实地施行教化,风俗必定转化。如此,可以跟祖宗齐名,号称中兴,这会有多远呢?言而不行,无益;行而不达到最终目的,无益。”皇帝回答说:“这话说得好啊!我将把这话写在腰带上。”就下诏让李绛与崔群、白居易等人搜集编次君臣成败五十种,做成连屏,张挂在别室里。皇帝每次阅读到,都看着两旁的人说:“你们应该下定决心,不要做这些事。”
李绛在浴堂殿见皇帝,皇帝说:“你们谏官有很多集团派别,上奏论述自己意见不实,都陷入毁谤讥刺之中,想要罢黜其中最严重的人,怎么样?”李绛说:“自古以来,纳谏昌盛,拒谏灭亡。臣子向皇上进谏,难道容易吗?君王尊贵如天,臣子低微如地,加之君王的雷霆之威,那些谏官们昼思夜想,开始想陈述十件事,马上又去掉五六件,到将要把事情讲给君王听的时候,就又害怕而削减一半,所以下情达于君上仅其中的十分之二。为什么呢?担心遭遇无法揣测的祸患,顾虑对自身没有好处。即使广泛采纳谏言,给予嘉奖鼓励,还是担心谏言不会自然到来。如今竟然想要谴责呵叱他们,让耿直之士闭口,对国家没有好处。”皇帝说:“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谏言的好处。”
李绛因为脚病请求免官,免为礼部尚书。李绛虽然离开了宰相的位置,仍然从内心深处不能停止谏言。十年(815),出任华州刺史。李绛进退仕途均奉行正道,一时名望颇大。然而对待贤者与不肖之人态度判然有别,因此被邪恶之辈所忌恨。文宗即位,召李绛为太常卿。大和四年,南蛮进犯西蜀,下诏让李绛招募兵卒千人赴蜀救援。李绛军行路不到一半,蛮军已退,所募兵卒皆返回。监军使杨叔元素来怨恨李绛,派人迎接并劝兵卒说:“将让勇敢前进的士卒回到原籍做老百姓。”兵士们都愤怒了,便喧噪聚集涌向府署,劫夺库中兵器。李绛正与幕僚会宴,来不及防备,就握持符节登上女墙。有人请他缒城出走可以避免凶祸,李绛不从,遭乱兵杀害,时年六十七岁。追封谥号“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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