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上神采英毅,群臣进见者,皆失举措;上知之,每见人奏事,必假以辞色,冀闻规谏。尝谓公卿曰:“人欲自见其形必资明镜君欲自知其过必待忠臣苟其君愎谏自贤其臣阿谀顺旨君既失国臣岂能独全如虞世基等谄事炀帝以保富贵,炀帝既弑,世基等亦诛。公辈宜用此为戒,事有得失,毋惜尽言!”上面定勋臣长孙无忌等爵邑,命陈叔达于殿下唱名示之,且曰:“朕叙卿等勋赏或未当,宜各自言。”于是诸将争功,纷纭不已。淮安王神通曰:“臣举兵关西,首应义旗,今房玄龄、杜如晦等专弄刀笔,功居臣上,臣窃不服。”上曰:“义旗初起,叔父虽首唱举兵,盖亦自营脱祸。及窦建德吞噬山东,叔父全军覆没;刘黑闼再合余烬,叔父望风奔北。玄龄等运筹帷幄,坐安社稷,论功行赏,固宜居叔父之先。叔父,国之至亲,朕诚无所爱,但不可以私恩滥与勋臣同赏耳!”诸将乃相谓曰:“陛下至公,虽淮安王尚无所私,吾侪何敢不安其分。”遂皆悦服。房玄龄尝言:“秦府旧人未迁官者,皆嗟怨曰:‘吾属奉事左右,几何年矣,今除官,乃出东宫、齐府人之后。’”上曰:“王者至公无私,故能服天下之心。朕与卿辈日所衣食,皆取诸民者也。故设官分职,以为民也,当择贤才而用之,岂以新旧为先后哉!必也新而贤,旧而不肖,安可舍新而取旧乎!今不论其贤不肖而直言嗟怨,岂为政之体乎!”上令封德彝举贤,久无所举。上诘之,对曰:“非不尽心,但于今未有奇才耳!”上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古之致治者,岂借才于异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诬一世之人!”德彝惭而退。上与侍臣论周、秦修短,萧璃对曰:“纣为不道,武王征之。周及六国无罪,始皇灭之。得天下虽同,人心则异。”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周得天下,增修仁义;秦得天下,益尚诈力:此修短之所以殊也。盖取之或可以逆得,守之不可以不顺故也。”谢不及。
(节选自《资治通鉴·第一百九十二卷》)
译文:
太宗的神情、风采英武刚毅,大臣们进见他时,全都手足失措。太宗知道后,每次看见有人上朝奏事,都要对他们和颜悦色,希望听到规谏的话。他曾对公卿们说:“人想要看见自己的形体,一定要借助于镜子;君主想知道自己的过错,必然依靠忠正耿直的大臣。如果君主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大臣们逢迎谄媚,顺从君主的意旨,君主就会失去国家,大臣又岂能独自保全!像虞世基等人对隋炀帝阿谀奉承以求保全富贵,炀帝被杀后,虞世基等人也被诛杀了。望你们以此为戒,每件事都有得失,希望无所保留畅所欲言!”唐太宗与群臣当面议定开国元勋长孙无忌等人的爵位和封邑,让陈叔达在宫殿下唱名公布,并说:“我评定你们的功劳,给予(相应的)赏赐,如有不当之处,可以各自申明。”于是各位将领纷纷争功,议论不休。淮安王李神通说:“我在关西起兵,首先响应义旗,现在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只是玩弄笔杆子,功劳却在我之上,我感到难以心服。”太宗说:“叔父虽然首先响应义旗举兵,其实也是自谋摆脱灾祸。等到窦建德侵吞山东,叔父全军覆没;刘黑闼再次纠集余部,叔父又望风脱逃。房玄龄等人运筹帷幄,使大唐江山得以安定,论功行赏,功劳自然在叔父之上。叔父您是皇族至亲,朕对您确实(应该)毫不吝惜,只是不能因为私情没有原则地与有功之臣同等封赏。”众位将领于是相互议论道:“陛下如此公正,即使对淮安王也不徇私情,我们这些人怎么敢不安守本分呢。”于是大家都心悦诚服。房玄龄曾说:“秦王府未能升官的旧僚属,皆满腹怨言道:‘我们这些人跟随侍奉陛下身边,也有许多年了,现今授予官职,却在(前)东宫、齐王府僚属的后面。’”唐太宗说.“君主大公无私,因此能使天下人心服。我与你们平日的衣食,都取自百姓。因此设官吏定职守都是为了百姓,理应选择贤才加以任用,怎么能用新人旧人来作为选拔人才的先后顺序呢!如果新人贤能,故旧不才,怎么可以放弃新人而选用故旧呢!现在你们不论其是否贤能而只是怨声不断,这岂是为政之道!”唐太宗让封德彝举荐贤才,(封德彝)很长时间都没有选荐一个人。唐太宗质问其原因,(封德彝)回答道:“不是我不尽心竭力,而是现在没有奇才罢了!”唐太宗说:“君子用人如用器物,各取其长处。古时候使国家达到大治的君主,难道是从别的时代去借用人才的吗?正应当怪自己不能识别人才,怎么能诬蔑整个时代的人呢!”封德彝羞惭地退下。唐太宗与大臣议论周朝、秦朝的政治得失,萧璃(回答)说:“商纣王无道,周武王征伐他。周朝及六国都没有罪过,秦始皇却分别灭掉他们。取得天下的方式虽然相同,人心所向却不一样。”太宗说:“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周朝取得天下,更加修行仁义;秦朝取得天下,更加崇尚欺诈、暴力:这就是两朝存续时间长短不同的原因。(所以说)夺取天下也许可以凭借武力,治天下则不可以不顺应民心。”(萧璃)钦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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