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马录,字君卿,信阳人。正德三年进士。授固安知县。居官廉明,征为御史,按江南诸府。世宗即位,疏言:“江南之民最苦粮长。白粮输内府一石,率费四五石。他如酒醋局、供应库以至军器、胖袄、颜料之属输内府者,费皆然。户部侍郎秦金等请从录言,命石加耗一斗,毋得苛求。中官黄锦诬劾高唐判官金坡,诏逮之,连五百余人。录言:祖宗内设法司,外设抚、按,百余年刑清政平。先帝时,刘瑾、钱宁辈蛊惑圣聪,动遣锦衣官校,致天下汹汹。陛下方勤新政,不虞复有高唐之命。”给事中许复礼等亦以为言,狱得少解。嘉靖二年大计天下庶官,被黜者多讦抚、按,以录言禁止。
五年出按山西,而妖贼李福达狱起。福达者,崞人。初坐妖贼王良、李钺党,戍山丹卫。逃还,更名午,为清军御史所勾,再戍山海卫。复逃居洛川,以弥勒教诱愚民邵进禄等为乱。事觉,进禄伏诛,福达先还家,得免。更姓名曰张寅,往来徐沟间,输粟得太原卫指挥使。子大仁、大义、大礼皆冒京师匠籍。用黄白术干武定侯郭勋,勋大信幸。其仇薛良讼于录,按问得实。檄洛川父老杂辨之,益信。勋为遗书录祈免,录不从,偕巡抚江潮具狱以闻,且劾勋庇奸乱法。章下都察院,都御史聂贤等覆如录奏,力言勋党逆罪。诏福达父子论死,妻女为奴,没其产,责勋对状。勋惧,乞恩,因为福达代辨,帝置不问。会给事中王科、郑一鹏、程辂、常泰、刘琦、郑自璧、赵廷瑞、沈汉、秦祐、张逵、陈皋谟,御史程启充、卢琼、邵豳、高世魁、任淳,南京御史姚鸣凤、潘壮、戚雄、王献,评事杜鸾,刑部郎中刘仕,主事唐枢,交章劾勋,谓罪当连坐。勋亦累自诉,且以议礼触众怒为言,帝心动。勋复乞张璁、桂萼为援。璁、萼素恶廷臣攻己,亦欲借是舒宿愤,乃谓诸臣内外交结,借端陷勋,将渐及诸议礼者。帝深入其言,而外廷不知,攻勋益急。帝益疑,命取福达等至京下三法司讯,既又命会文武大臣更讯之,皆无异词。帝怒,将亲讯,以杨一清之言而止,仍下廷鞫。尚书颜颐寿等不敢自坚,改拟妖言律斩。帝犹怒,命法司俱戴罪办事,遣官往械录、潮及前问官布政使李璋、按察使李珏、佥事章纶、都指挥马豕等。时璋、珏已迁都御史,璋巡抚宁夏,珏巡抚甘肃,皆下狱廷讯。乃反前狱,抵良诬告罪。
帝以罪不及录,怒甚。命璁、萼、方献夫分署三法司事,尽下尚书颐寿,侍郎刘玉、王启,左都御史贤,副都御史刘文庄,佥都御史张润,大理卿汤沐,少卿徐文华、顾佖,寺丞汪渊狱,严刑推问遂搜录箧,得大学士贾咏、都御史张仲贤、工部侍郎闵楷、御史张英及寺丞渊私书。咏引罪致仕去,仲贤等亦下狱。萼等上言:“给事中琦、泰,郎中仕,声势相倚,挟私弹事,佐录杀人。给事中科、一鹏、祐、汉、辂,评事鸾,御史鸣凤、壮、雄,扶同妄奏,助成奸恶。给事中逵,御史世魁,方幸寅就死,得诬勋谋逆,率同连名,同声驾祸。郎中司马相妄引事例,故意增减,诬上行私。迩者言官缔党求胜,内则奴隶公卿,外则草芥司属,任情恣横,殆非一日,请大奋乾断,彰国法。”帝纳其言,并下诸人狱,收系南京刑部。先是,廷臣会讯,太仆卿汪元锡、光禄少卿余才偶语曰:“此狱已得情,何再鞫?”侦者告萼,以闻,亦逮问。
萼等遂肆搒掠。录不胜刑,自诬故入人罪。萼等乃定爰书,言寅非福达,录等恨勋,构成冤狱,因列诸臣罪名。帝悉从其言。谪戍极边,遇赦不宥者五人:璋、珏、纶、豕、前山西副使迁大理少卿文华。谪戍边卫者七人:琦、逵、泰、琼、启充、仕及知州胡伟。为民者十一人:贤、科、一鹏、祐、汉、辂、世魁、淳、鸣凤、相、鸾。革职闲住者十七人:颐寿、玉、启、潮、文庄、沐、佖、渊、元锡、才、楷、仲贤、润、英、壮、雄、前大理丞迁佥都御史毛伯温。其他下巡按逮问革职者,副使周宣等复五人。良抵死,众证皆戍,寅还职。录以故入人死未决,当徒。帝以为轻,欲坐以奸党律斩。萼等谓张寅未死,而录代之死,恐天下不服,宜永戍烟瘴地,令缘及子孙。乃戍广西南丹卫,遇赦不宥。帝意犹未慊,语杨一清等曰:“与其佼及后世,不若诛止其身,从《舜典》‘罚弗及嗣’之意。”一清曰:“祖宗制律具有成法,录罪不中死律。若法外用刑,吏将缘作奸,人无所措手足矣。”帝不得已,从之。以萼等平反有功,劳谕之文华殿,赐二品服俸、金带、银币,给三代诰命。遂编《钦明大狱录》颁示天下。时嘉靖六年九月壬午也。至十六年,皇子生,肆赦。诸谪戍者俱释还,惟录不赦,竟卒于戍所。
译文:
马录,字君卿,信阳人。正德三年(1508)进士。授官固安知县。做官廉明,征为御史,巡按江南诸府。
世宗即位,马录上疏说:“江南之民最苦粮长。白粮输送内府一石,大致耗费四五石。其他像酒醋局、供应库以至军器、胖袄、颜料之类的东西,输送到内府的,耗费也相同。”户部侍郎秦金等人请求听从马录的话,下令一石只加耗一斗,毋得苛求。中官黄锦诬告高唐判官金坡,皇帝下诏令逮捕金坡,株连五百多人。马录说“:祖宗内设法司,外设巡抚、巡按,百多年刑清政平。在先帝时,刘瑾、钱宁之辈蛊惑圣聪,动不动就派遣锦衣官校,导致天下汹汹。陛下正努力新政,没有预料到有高唐这样的命令。”给事中许复礼等人也这样说,拘狱才得以少解。嘉靖二年(1523)考察天下百官,被贬黜的大多是讦攻过抚、按短处的人,因马录的话才被禁止。
五年(1526)出按山西,此时发生妖贼李福达的案件。李福达是崞人,起初坐妖贼王良、李钺的党徒之罪,谪戍山丹卫。逃跑回来,改名李午,被清军御史发现,再戍山海卫。又逃跑居住在洛川,用弥勒教诱使愚民邵进禄等人搞叛乱。事情被发现,邵进禄伏诛,李福达先回家,得以幸免。更改姓名为张寅,在徐沟之间来往,因进献粮食得官太原卫指挥使。他的儿子大仁、大义、大礼都冒充京师匠籍。李福达用炼丹术攀附武定侯郭勋,郭勋非常信任宠爱他。他的仇人薛良向马录诉讼这件事,马录进行按问觉得真实。令洛川父老交杂辨认后,更加相信。郭勋因而写信送给马录祈求免查,马录不从,偕同巡抚江潮书写案状上报,并且弹劾郭勋包庇奸人扰乱法律。奏章下到都察院,都御史聂贤等人所言又如马录上奏的一样,竭力说郭勋偏袒逆罪。皇帝下令将李福达父子处死,妻女为奴隶,没收他们的财产,责问郭勋回答具体情况。郭勋恐惧,乞求皇恩,并替李福达辩解,皇帝置之不理。
这时给事中王科、郑一鹏、程辂、常泰、刘琦、郑自璧、赵廷瑞、沈汉、秦..、张逵、陈皋谟,御史程启充、卢琼、邵豳、高世魁、任淳,南京御史姚鸣凤、潘壮、戚雄、王献,评事杜鸾,刑部郎中刘仕,主事唐枢,都交章弹劾郭勋,说他罪当连坐。郭勋也多次自己申诉,并且说是因为议礼触犯了众怒,皇帝心有所动。郭勋又求乞张璁、桂萼援助他。张璁、桂萼向来恶恨廷臣围攻自己,也想借这件事舒展宿愤,于是说诸位大臣内外交结,借端陷害郭勋,准备逐渐陷害诸位议礼的人。皇帝深深听信他们的话,但朝廷臣僚不知道这件事,攻击郭勋更加急切。皇帝更加怀疑,命令提取李福达等人到京师下三法司审讯,既而又命令会合文武大臣再审讯他,都没有异言。皇帝恼怒,准备亲自审讯,因杨一清的话才止息,仍下廷审讯。尚书颜颐寿等人不敢自持,改拟妖言律斩。皇帝更愤怒,命令法司都戴罪办事,派遣官员前往拘囚马录、江潮和前此问讯官布政使李璋、按察使李珏、佥事章纶、都指挥马豸等人。这时李璋、李珏已迁都御史,李璋巡抚宁夏,李珏巡抚甘肃,都被下狱并当廷审讯。于是颠倒前案,要薛良抵偿诬告之罪。
皇帝因罪没有涉及到马录,非常恼怒。命令张璁、桂萼、方献夫分署三法司事。将尚书颜颐寿,侍郎刘玉、王启,左都御史聂贤,副都御史刘文庄,佥都御史张润,大理卿汤沐,少卿徐文华、顾亻必,寺丞汪渊等全部下狱,严刑推问,于是搜马录的小箱子,获得大学士贾泳、都御史张仲贤、工部侍郎闵楷、御史张英和寺丞汪渊的私人信件。贾泳引罪辞官离去,张仲贤等人也被下狱。桂萼等人向皇帝上奏说:“给事中刘琦、常泰,郎中刘仕,声势互相倚恃,挟私仇弹事,帮助马录杀人。给事中王科、郑一鹏、秦..、沈汉、程辂,评事杜鸾,御史姚鸣凤、潘壮、戚雄,连结妄奏,助成奸恶。给事中张逵,御史高世魁,正希望张寅就死,得以诬陷郭勋谋逆,他们一起连名,同声嫁祸。郎中司马相乱引事例,故意增减,行私罔上。近者言官结党求胜,在朝廷内则以公卿为奴隶,朝廷外则以司属为草芥,任性恣横,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请皇上大大振奋干断,以彰国法。”皇帝采纳他的话,一并将诸位大臣下狱,收囚在南京刑部。
开始,廷臣会集审讯,太仆卿汪元锡、光禄少卿余才偶尔说道:“此狱已经得情,为何要再审讯?”侦察的人向桂萼告密,桂萼报告给皇帝知道,也将汪元锡、余才逮捕问罪。
桂萼等人于是大肆拷问。马录受不了刑,自己诬陷自己说是故意加罪他人。桂萼等人于是定下罪书,说张寅并不是李福达,马录等人怀恨郭勋,构成冤狱,据此列出诸臣罪名。皇帝完全听从他的话。谪戍极边,遇到大赦不宽免的有五人:李璋、李珏、章纶、马豸、前山西副使迁大理少卿的徐文华。谪戍边卫的有七人:刘琦、张逵、常泰、卢琼、程启充、刘仕和知州胡伟。被贬斥为民的有十一人:聂贤、王科、郑一鹏、秦..、沈汉、程辂、高世魁、任淳、姚鸣凤、司马相、杜鸾。被革除官职闲住的人有十七名:颐寿、刘玉、王启、汉潮、刘文庄、汤沐、顾亻必、汪渊、汪元锡、余才、闵楷、张仲贤、张润、张英、潘壮、戚雄、前大理寺迁佥都御史毛伯温。其他的人下巡按逮捕问罪被革职的,有副使周宣等五人。薛良抵死罪,众证人都戍边关,张寅复职。马录因故意将人入死罪而未判决,当罚服劳役。皇帝认为这太轻了,想问他奸党贼律斩。桂萼等人说张寅没有死,而马录代替他死,恐怕天下不服,适宜永远守戍烟瘴地,并延及他的子孙。于是守戍广西南丹卫,遇到大赦也不原宥他。皇帝意犹未足,对杨一清等人说:“与其祸及后世,不如诛止他一身,根据《舜典》‘罚不要牵连到后嗣’之意行事。”杨一清说:“祖宗制律具有成法,马录的罪没有达到死律。如果法外用刑,官吏将缘借它来作奸,让人手足无措。”皇帝不得已,听从了他的话。因桂萼等人平反有功,在文华殿中慰劳他们,赏赐二品官服薪俸、金带、银币,给三代诰命。于是编《钦明大狱录》颁布告示天下。当时是嘉靖六年(1527)九月初八。到十六年,皇子降生,全部赦免。诸位被谪守戍边关的人都被释放回来,只有马录没有赦免,竟然死在边关戍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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