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夏六月,暑雨既止,欧阳子坐于树间,仰视天与月星行度,见星有殒者。夜既久,露下,闻草间蚯蚓之声益急。其感于耳目者,有动乎其中,作《杂说》。
蚓食土而饮泉,其为生也,简而易足。然仰其穴而鸣,若号若呼,若啸若歌,其亦有所求邪?抑其求易足而自鸣其乐邪?苦其生之陋而自悲其不幸邪?将自喜其声而鸣其类邪?岂其时至气作,不自知其所以然而不能自止者邪?何其聒然而不止也!吾于是乎有感。
星殒于地,腥矿顽丑,化为恶石。其昭然在上而万物仰之者,精气之聚尔。及其毙也,瓦砾之不若也。人之死,骨肉臭腐,蝼蚁之食尔。其贵乎万物者,亦精气也。其精气不夺于物,则蕴而为思虑,发而为事业,著而为文章,昭乎百世之上而仰乎百世之下,非如星之精气。随其毙而灭也,可不贵哉!而生也利欲以昏耗之,死也臭腐而弃之。而惑者方日:“足乎利欲,所以厚吾身。”吾于是乎有感。
天西行,日月五星皆东行。日一岁而一周。月疾于日,一月而一周。天又疾于月,一日而一周。星有迟有速,有逆有顺。是四者,各自行而若不相为谋,其动而不劳,运而不已,自古以来,未尝一刻息也。是何为哉?夫四者,所以相须而成昼夜四时寒暑者也。一刻而息,则四时不得其平,万物不得其生,盖其所任者重矣。人之有君子也,其任亦重矣。万世之所治,万物之所利,故日“自强不息”,又日“死而后已”者,其知所任矣。然则君子之学也,其可一日而息乎!吾于是乎有感。
译文:
夏天的六月,暑雨过后, 我(欧阳子为作者自称)坐在树间,仰望天空与月亮、星星的运行,看到有星星陨落。夜已深,露水滴落,听到草丛间蚯蚓鸣叫之声更加急促了。耳闻目睹这一切,我的内心有所触动,于是写下了这篇《杂说》。
蚯蚓吃泥土、喝泉水,它们的生活简单而又容易满足。然而它们(仍会)把头探出穴外鸣叫,像在悲号又像在呼唤,似在长啸又似在歌唱,(难道)它们也有欲求吗?抑或是它们的欲求容易得到满足而自得其乐呢?或是为自己鄙陋的生命感到痛苦而悲叹自己的不幸呢?再或是喜欢自己的声音而得意地鸣叫给同伴听呢?又或是它因节气的变化而气血运动,既不明白自己为何而鸣又不能停止鸣叫呢?它为什么会如此聒噪不止啊! 我对此深有感触。
流星陨落到地上,腥臭粗糙的殒石,变成了丑陋的石头。它们在天上灿然闪耀时能得到万物的景仰,是因为精气凝聚在身的缘故;等到它们跌落到地上,连破砖碎瓦都不如。人死后,骨肉发臭腐烂,成为蝼蚁的食物而已。人比万物高贵的地方,也是在于精气。他们的精气若不被外物改变,便会积聚于内成为思想,表现于外成就功业,写在纸上成为文章,灿然光耀于百世之前而又能受到百世之后人们的仰慕,不像星星的精气会随着它们的陨落而消亡。这岂不是很可贵吗?但是若活着的时候被利益、欲望冲昏了头脑、耗尽了心血,死后便同样会发臭腐烂而被丢弃。然而糊涂的人说:“)然而糊涂的人说:“满足(自己的)利益、欲望,以此来厚待自己。”我对此深有感触。
天从东向西运行,日、月、五星都从西向东运行。太阳一年转一圈。月亮比太阳快,一月转一圈。天又比月亮快,一天转一圈。星星有慢有快,有逆行的有顺行的。这四者,各自运行自己的而似并无商量,它们运转而不疲倦,运行而不停止,自古而今,一刻不曾停息。这是为什么呢?这四者,相互依赖而形成昼夜、四季、寒暑。(如果)停息一刻,则四季不能平衡,万物不能生长,所以它们的责任重大。人群之中有君子,他们肩负的责任也是很重的。(要)担当使万世太平、为众生谋福利的重任,所以(君子)说“自强不息”,又说“死而后已”,(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使命啊。既然如此,那么君子的学习,难道可以有一天懈怠吗?我对此深有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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