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张家口在宣化府万全县北境,察哈尔都统驻焉,凡效力军台赎罪者驻焉。军台始于平噶尔丹时,密于追达瓦齐时,周匝密布于设定边左副将军时。
军台以口外【注】察哈尔为起,而北,而西北,而又西,以乌里雅苏台为止,凡四十八台。
军台,通檄报也。察哈尔都统与定边左副将军遥声援,中间哲卜尊丹刺麻、喀尔喀诸汗与理藩院往返之檄报,台员率驿丁奉之走。
军台何所始也?
始于台员有老病者畏塞外之寒且劳入赀充公白都统许之以其费雇蒙古代之。势也,情也,非法也,亦无台费之名,亦不上闻。今台费上闻,台费行而台员除矣。如有人不能出台费,愿充台员。今许之乎?反不许;又如有人愿亦出台费,亦充台员,则许之乎?亦不许。何以不许?都统但闻五十年事,不闻康熙事,不闻乾隆初年事。
王元凤,天下士也,为桂阳州知州,下车,擒豪蠹,大创之;又平瑶有奇功,天子嘉之,锡之孔雀翎,擢为陈州府知府。元凤入觐,方留京师,而州大猾夜出境为飞语,达京师,竟闻天子,天子使使鞫之。使者受单词,当元凤以革职,发往军台,效力赎罪。
是狱也,冤元凤者半天下,元凤独飞扬而大喜,就逮时,谓送吏曰:“元凤足迹遍中华,独未得至西北塞外,一见圣朝中外为一之盛。吾此行,甘骑橐驼,佩短刀,往来风沙中。”龚自珍属之曰:“吾为《蒙古图志》,某部落某山,尚未有图,子皆为我图之。”龚自珍乞假五日,送之居庸关,逾八达岭而返。
既闻兵部尚书青阳王公言,近日事例如此。既又闻常熟蒋君言:“吾尝以谴行,卧三年,纳赀乃还。”如尚书言。既又得王元凤书,果如尚书言。吁!天下事名实不相应,十九如是哉!元凤又言:“吾到戍三日,独骑橐驼,怀笔墨,至大禁门,欲出,门者叱之而止。”
(选自《龚自珍全集》,有删改)【注】口外,指张家口外。
译文:
张家口在宣化府万全县北部,是察哈尔都统驻地,大凡效力军台赎罪的人都驻扎在那里。军台从平定噶尔丹时开始,追捕达瓦齐的时候密集,在设定边左副将军的时候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周围。
军台从张家口外察哈尔开始,向北,接着转向西北、又折而向西、到乌里雅苏台为止,一共四十八台。
军台是用来传递边疆情报的。察哈尔都统和定边左副将军遥相呼应,中间有哲卜尊丹剌麻、喀尔喀诸汗与理藩院来来往往的公文,军台官员率领驿站的士兵护送。
军台是从哪儿开始的呢?
发端于有年老生病的台员,他们害怕塞外严寒辛劳,就用钱充公,向都统说情,都统同意了,就用他充公的钱去雇佣蒙古人代替。这样做合乎情势,也合乎人情,但不合法,也没有台费的名目,也不让皇上知道。如今军台费用让皇上知道了,台费划拨了,台员也就可以任命了。如果有人不能拿出台费,愿意充当台员,如今能答应吗?反而不答应了;又如果有人愿意拿出台费,愿意充当台员,那么能答应吗?也是不允许的。为什么不允许呢?都统只知道最近五十年的办事条例,不知道康熙、乾隆初年的事了。
王元凤是天下的义士,担任桂阳则知州,到任后,擒拿了害人的豪强(或:利用权势大肆侵吞财物的人),并使他们遭受重创,又平定瑶族叛乱,立下奇功。皇上嘉奖他,赏赐他孔雀翎,提拔他做陈州府知府。元凤进京觐见皇帝,正想留在京城,陈州的狡猾之徒连夜出关造谣,传到了京城,最终传到了天子耳中,天子派使者拘捕他。使者只听一面之词,判处元凤革职,发配军台,效力赎罪。
这个案子,天下一半人为王元凤鸣冤,唯独王元凤神采飞扬,非常高兴,被捕的时候,对押送的官吏说:“我足迹遍布整个中华,唯独没有能够到达西北塞外,看看我朝各民族和睦相处的盛况。我这次远行,愿意骑着骆驼,配上短刀,在风沙中来往。”我叮嘱他说:“我写了《蒙古图志》这本书,某部落某山,还没有配图,你都为我画上。”我请了五天假,送他到居庸关,越过八达岭就回来了。
我曾听兵部尚书青阳王公说,近来的惯例是这样一种情形。后来又听常熟蒋君说:“我曾经因受惩罚去张家口,卧病三年,缴纳钱财才回来。”就像王尚书所说。不久又收到王元凤的信,确实像王尚书说的那样。唉!天下的事名实不相符,十有八九都像这样!王元凤又说:“我到达戍守边地,独自骑上骆驼,怀揣笔墨,走到大禁门,想要出去(画地形图)。看门者呵斥我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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