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君讳枚,字卜子,号讷如,系出铜川。唐有司农臣明州,卜居鄞州之武康乡。 七世孙景山,再迁慈溪,遂为世家。祖谦侯,父茂庭,赠赣县知县。妣徐氏贈太孺人。
君早慧特出,攻苦力学,补博士弟子员, 以拔贡选入太学。是时文气卑弱,公理胜而笔豪,然于先正体格,尺寸守之,不敢过。祭酒王敬哉嗟赏不置,以为六馆中之领袖。随举北闱,历两科报罢,乃稍变其音节,遂登顺治戊戌进士第。
又四年,授赣县知县。其地空带闽、粤,龙节虎旗,驰驿奔轺,以去以来,毂交蹄劘,其供艺注视他县无等,而又为文武大官治所,绛标寸纸,一日数至,急征碎务,皆取办于君。君取定俄顷,神无滞用。邑有四患,往来供亿,分派于里甲,里甲之羡赋,为胥吏所干没,一患也;以富民充马户,走死者即令其偿。故佥报之时,多以贿免,二患也;狱卒本为顾役,独邑为差役,其贿免亦同于马户,三患也;盐引壅滞,或计口销之,以宽参罚,四患也。君除害若嗜欲,一切不干涉于民, 调停岁用, 不足则以私财佐之,但使其民以力田为事, 垦荒五亩,免役一年,积累而 加之,数年之后,垦至二千一百余顷。督抚皆以为能,考上上。
寻丁内艰,服除,补阶州文县。人孤地绝,正赋五千而缩,无名之税倍之。君尽蠲往例,其马政盐法行之于赣者,复行之于文。文之俗,贫富相仇,贫者恒轻生以破富贵之家为快。君于人命之诬者,立为除豁。小民知徒死之无益,此风遂革。两县烦简不同,人情亦异,君处之各得其宜。世恒訾时文之士,如尘饭涂羹,不适于用。何意盆盎中见此古罍洗,君之谓与?苟得如君辈十数,落落然参错天下为邦伯,生民庶可少安矣。
未几,滇蜀皆陷于贼,君为民强载以出,求死不得。杜子美之麻鞋,丁宝臣之徒手,何所遇之穷也。虽然,羁旅万里,囊无寸帛,践荆棘于群虎之中,劣至枌榆,则感恩之父老拥护为多,此亦循良之报也。归来浪平痛定,弟劝兄酬,赈恤其期功,如恐不及。
又十有一年而卒。
(节选自《黄梨洲文集》,有删节)
[注]供艺:指供给、供应。后文“供亿”意思与之相同。
译文:
先生名枚,字卜子,号讷如,铜川人。唐代官员农臣明州,择地鄞州的武康乡居住。 他的七世孙景山,后来迁到慈溪,于是成为世家。祖父谦侯,父亲茂庭,被赠封为赣县知县。先母姓徐被赠封太孺人。
先生少年聪慧特别出众,努力攻读,刻苦学习,被补录为博士弟子员, 凭借拔贡被选入太学。这时他的文气卑弱,他的理胜且笔豪,然而对于先正体格,严守分寸,不敢逾越。祭酒王敬哉欣赏他的努力,让他作为六馆的领袖。不久中举于北闱,历任两科报罢,才慢慢改变自己的性格,于是中了顺治戊戌年进士科。
四年后,被授予赣县知县。那一带地空连接闽、粤两省,龙节虎旗,驰驿奔轺,来来去去,车来马往,他供艺注视跟其他县没差别,于是又成为文武大官的治所,绛标寸纸,一日多次到达,急切征询琐碎公务,都依赖先生处理。先生取定俄顷,神无滞用。地方上有四患,往来供亿,分派于里甲,里甲之羡赋,被胥吏所私吞,这是一患;以富民充马户,走死者即令其补偿。所以佥报之时,常有人用贿赂得免,这是二患;狱卒本为顾役,独邑为差役,他的贿免也等同于马户,这是三患;盐引壅滞,或计口销之,以宽参罚,这是四患。君除害若嗜欲,一切不干涉于民, 调停岁用, 不足就用私人钱财来补上,只要他的百姓努力种田, 垦荒五亩,就可以免役一年,积累而加之,数年之后,开垦的良田二千一百余顷。总督巡抚都认为他能干,考功为上上等。
不久服父丧,丧服除下后,补任阶州文县县令。人孤地绝,正赋五千而缩,无名之税加倍征收。君全部照旧,他在江西时的马政盐法的做法,又用来施行在文县。文县的旧俗,贫富相仇,贫者常常以死来破坏富贵之家为快事。君于人命之诬者,立为除豁。小民知白死无益,此风遂绝。两县烦简不同,人情亦异,君处理这些各自恰当。世恒訾时文之士,如尘饭涂羹,不适于用。何意盆盎中见此古罍洗,说的就是先生吧?如果能够得到先生这样的人十几个,落落然参错天下为邦伯,百姓也许可以稍稍安心了。
不久,滇蜀都被贼人攻陷,君被百姓民强载出逃,求死不得。杜子美之麻鞋,丁宝臣之徒手,可说是穷途末路了。虽然这样,漂泊万里,身无分文,脚踩荆棘于群虎之中,来到枌榆,原来感恩之父老拥护他的人很多,这也是循良的回报呀。归来痛定思痛,弟劝兄酬,赈恤他的期功,唯恐不够。
又十有一年而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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