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帽聊萧,偶经过、信陵祠下。正满目、荒台败叶,东京客舍。九月惊风将落帽,半廊细雨时飘瓦。桕初红、偏向坏墙边,离披打。
今古事,堪悲诧。身世恨,从牵惹。倘君而尚在,定怜余也。我讵不如毛薛辈,君宁甘与原尝亚?叹侯嬴、老泪苦无多,如铅泻。
〔席帽聊萧〕形容不第士子落拓的生活。席帽,以藤席为骨架编成的帽。〔讵〕岂。〔毛薛〕毛公薛公,赵之处士,尝与信陵君游。〔原尝〕指平原君赵胜和孟尝君田文。〔侯嬴〕魏大梁夷门(东门)监者,隐士。曾为信陵君出谋盗魏王虎符,夺晋鄙军,击秦存赵。
康熙八年(1669),陈维崧到开封(东京)探看弟弟宗石,遍览当地的名胜古迹。这是他所写怀古词中最好的一首。
词人少年时即显露才华,十七岁推出文集。侯方域为之作序。对骈体文、诗、词都很有造诣,然怀才不遇,一生潦倒。因此,他经过信陵君祠,感慨之深也就远非常人可比。
上片写祠的荒凉败落景象。
“席帽聊萧”,词人是在穷困潦倒中经过此祠的。所见“荒台败叶”,断垣残壁,满目惨凉。祠荒表明斯人已成过去,全被遗忘。加之无情风雨不仅偏偏吹打祠堂的“坏墙”,还吹落了词人破旧的笠帽。英雄身后的凄凉和自己现实的遭遇何其相似!一个“惊”字,传达了忐忑之心、惶惶之态。惺惺惜惺惺,千古寂寞“我怜君”的深情已尽在景中。
如果说上片还只是写祠与己的外貌的融合无间,下片则是串连古今,把两颗心结合在一起。古之信陵因礼贤下士而叱咤风云,在历史的舞台上演出过一幕幕威武雄壮的活剧,却仍不免被猜忌夺权,郁郁而终,而自己即是贤士仁人中的佼佼者,却埋没荒野。寻求悲剧的根源,在于世道之不平,社会之黑暗,故曰:“今古事,堪悲诧。”往下词人突发奇想,与两千年前的孟尝君直接对话:“倘君而尚在,定怜余也。”真是心心相印,死生不隔。也足见投诉无门的现实苦闷是何等之深。“我讵”两个反诘句语调高昂,自期甚殷,内涵极丰。一方面肯定建立围魏救赵奇勋的信陵君决不甘居平原、孟尝之后,另一方面也肯定自己比起成全信陵美德英名的毛公、薛公来也毫不逊色。只是才华无处施展而已。这便是深信信陵“定怜余也”的缘由。最后两句,自比于信陵君窃符救赵的主要谋士侯嬴,而所悲叹的不只是“臣老不能从”君出征,而是根本遇不到施展自己雄才大略的明主,故而悲不自胜,虽老泪无多,亦如铅泻了。
我既怜君君怜我,千古之上觅知音。这首词打破时空界限,将古人引至面前,倾诉衷肠,苍凉中出雄丽,悲伤中见怀抱,构思奇巧,别开生面。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评曰:“慨当以慷,不嫌自负,如此吊古,可谓神交冥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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