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 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 满城风絮, 梅子黄时雨。
贺铸,字方回(1052—1 125),卫州人。曾做泗州通判, 好饮酒使气,故而始终不曾被提升。他是个读书很多而诗词高绝的人,非常自负,曾说:“吾笔端驱使李商隐,温庭筠常奔命不暇。”他因写这首《青玉案》词出名,人称他“贺梅子”。有集名《东山乐府》。
这首词,抒发了怀人情绪和心中的闲愁。它的结句“试问闲愁都几许?”—— “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受人知赏。罗大经曾经将其和许多作品相比较,以为他人言愁,有用山用水设喻的,而且只限于一个比譬,这里“盖以三者比愁之多也,尤为新奇。兼兴中有比,意味更长”(《鹤林玉露》卷七)。此所谓巧比见机趣,富有鲜明的而却令人玩索的象征意义,体现了诗贵创造的精神。
诗的结尾三句,是全诗主旨的显豁,是前面描写的所有内容的绾合,因此其地位的突出也是再明白不过的。
上阕的起始三句“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写远望一位女子消失在眼前时的惶然心情。曹植的《洛神赋》里有“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之句,以后便用“凌波”形容女子的细步。这个女子举步纤纤,却没有到横塘路上来,那只有目送着她离开了这儿。这是多么地扫兴啊!下面“锦瑟华年谁与度”的一句提问,流露了一种青春年华虚度的孤寂感,意谓自己盛年不偶,和谁去共度美好的岁月呢?“锦瑟华年”,原取李商隐《无题》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之意。以上所写是记忆中的事情,轻轻叹喟,颇为伤怀。思想的脚步从记忆中走出来,就要猜测:如今“芳尘”何处?于是展开了想象——“月桥花院,琐窗朱户”——或许她正在桥上踏月,院落赏花,或许是在华美富丽的房室中独坐,其相思之甚,溢于言表!猜来猜去,毕竟想象不能代替现实,还是不能肯定她在哪里,只有春光才知道啊!何以见得?——因为她处无人能到,而春光可至,设想她对一年一度的最好季节是会目怡心悦的吧。整个的这上阕,以清冷的语言表达了怀念之情无从寄与的苦闷。
下阕的承接句“飞云冉冉蘅皋暮”,写在“飞云冉冉”的黄昏,芳草萋萋的泽边,独自徘徊。这已叫一个寂寞的人感到愁思之情难以排遣了。带着如此的心境, 也只能是“彩笔新题断肠句”,这就是说纵有生花之笔,描写的并非生活的欢乐, 而是不尽的伤感。所有这些都是由万端闲愁引发出来的,所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句,如蓄流于闸,然后一起闸就奔流于外。末三句就是这种奔流,哗哗放纵,而用多种事物比譬一件事物,就将“愁”的多具体化了,夸张化了,形象化了!象一望无垠的平原上的烟草,可见此愁之无尽;象风中的柳絮在满城纷飞,可见此愁之充溢;象梅子黄时下个不停的濛濛细雨,可见此愁之淋漓,集此三喻与词的发端首尾呼应,又成了“彩笔新题断肠句”的收挽,如沈际飞在《草堂诗余正集》中所赞赏的:“真绝唱”。《碧鸡漫志》说,黄山谷曾作绝句道:“解道江南断肠句,只今惟有贺方回”,确乎此评,不为过誉。
贺铸晚年退隐苏州,有沉沦下僚,终生没被人看重的叹怨。这首词,并非真的在写儿女私情,而是借这作为象征性的意象,寄托着个人的心思,抒发着郁积的闲愁。《蓼园词选》说此词下阕“言幽居肠断,不尽穷愁,惟见烟草、风絮、梅雨如雾,共此旦晚,无非写其境之郁勃岑寂耳”,这看法与词意是相吻合的。
全词精彩处在末三句,形容闲愁的设喻,超越了前人同类的句子。但如果孤立起来看这三句就不见新奇,把它放在词的整体上观之,就会觉得如水到渠成,若瓜熟蒂落,在一气直下时戛然而止,才觉得余韵深远,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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