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从宦游①,七年在长安。
所得唯元君,乃知定交难。
岂无山上苗②? 径寸无岁寒。
岂无要津水③? 咫尺有波澜④。
之子异于是⑤,久要誓不谖⑥。
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
一为同心友,三及芳岁阑⑦。
花下鞍马迹,雪中杯酒欢。
衡门相逢迎⑧,不具带与冠。
春风日高睡,秋月夜深看。
不为同登科,不为同署官。
所合在方寸⑨,心源无异端⑩。
白居易于贞元十五年(799) 冬到长安应进士试,至元和元年(806) ,正是其“自我从宦游,七年在长安”之期。他与元稹相识于贞元十九年(803) 春两人吏部试及第之后,他们同授校书郎之职,开始了“身名同日授,心事一言知。肺腑都无隔,形骸两不羁” (白居易 《代书诗一百韵寄微之》 )的交往。此后,他们又在元和元年自动罢职,在长安华阴观闭门观书,揣摩当代时事,对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重大问题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共同制成《策林》七十五道,并于这年的四月再次同登金榜。元稹授职左拾遗,白居易授周至县尉。元、白自贞元十九年相识至元和元年,确已是“一为同心友,三及芳岁阑”。这首诗即写于元、白金榜题名之后,所反映的是元、白初期相识相交的友情。
写这首诗时,元、白相识不久,他们的友情还没有来得及被此后历次重大事件所考验; 但白居易已凭他们短暂的交往和诗人敏锐的直觉,发现他所相识的人们中,元稹是他志同道合的朋友,故作诗相赠,并对元稹作出了高于白氏任何朋辈的评价: “自我从宦游,七年在长安。所得唯元君,乃知定交难。”长安士人如林,白氏又在长安有七年之久,但一个“唯”字,把元、白俩人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到亲密无间、他人无与伦比的程度。白氏的话,绝非戏言虚语。元、白“定交”以后三十年,友谊日笃,在中国文学史上尚无人与他们相比。直至白氏临终前四年,有《感旧》诗总其一生交游,云: “平生定交取人窄,屈指相知唯五人。”而元稹正在五人之首。接下“岂无”四句,两问两答,从另一角度反衬自己与元稹真挚、真诚的友谊。当时在白氏周围,确也不乏以朋友相称的人,但今日同利则为友,明日害利则为仇,这再一次使白氏感到自己与元稹友谊的可贵。在白居易看来,元稹的可贵之处正在于与这帮人有别: “之子异于是,久要誓不谖。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此后,秋竹竿和古井水经常出现在他们的诗歌里:元稹(《种竹》)诗云: “昔公怜我直,比之秋竹竿。秋来苦相忆,种竹厅前看。”白氏酬诗云: “昔我十年前,与君始相识。曾将秋竹竿,比君孤且直。” (《酬元九对新栽竹有怀见寄》)又元氏颂井水云: “君门客如水,日夜随势行。君看守心者,井水为君盟。” (《分水岭》)他们相勉相励之意,于此可见一斑。“花下”六句,是白居易与元稹日常交往的真实写照。读者从这朴实无华的诗句中,进一步意识到元、白间互为倾慕,形影不离的友谊以及他们不拘小节,真诚相待的品格。最后四句,是描述诗人自己与元稹友谊的精彩之笔。白居易认为自己与元稹的友谊之所以如此真挚深厚,无人可与相比,不是因为自己与元稹两次同登金榜之故,也不是因为与元稹在同一官署同任校书郎之故,而是因为俩人志同而道合,政治理想、文学主张、诗歌风格等等相同相近的缘故。这是诗人最引以为豪之处,也是他最珍贵最看重之处。
这首诗,始终以诗人自己与元稹的珍贵友情为中心,从各个侧面来展现它,完整它,丰富它,开头四句,述说定交之不易。接下四句,为反面衬托。“之子”四句,又是正面褒扬,与上四句相映相照。“一为”六句,具体述说两人交往,丰富读者的感性认识。最后四句,揭示两人友情倍笃的真正原因,统帅全篇。由于中心突出结构严谨,故能给人以鲜明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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