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髯背立鸣双橹,短蓑开合沧江雨。
青山如龙入云去,白发何人并沙语。
船头唱歌船尾和,篷上雨鸣篷下坐。
推篷不省是何乡,但见双飞白鸥过。
这首七律是元代大诗人揭傒斯泛游长江时的所见所感。
开头二句:“两髯背后鸣双橹,短蓑开合沧江雨。”勾勒出雨中行船的船夫形象,两位富有经验的船工站立在船上,有节奏地摇起了双橹,水面激起哗哗的浪花。船夫披着的蓑衣在细雨中一开一合,一张一收,这种景象是多么富于诗意啊。诗人泛舟游长江,不是在波光滟滟的晴空之下,也不是在皓月当空的春夜,而是在夏日的急雨中,这真是别有一番情趣。诗贵含蓄,诗人并没有直接描绘船夫的神态。但是诗人准确地抓住了客观事物在特定环境下所显现出的特殊形态,通过那抖动的蓑衣,和那和谐的橹声,我们可以想象船工那娴熟的、优美的划船动作和悠然自得的神态,再者,诗人并未直接写舟行之速。直接说,当然也无不可,但未免有些露。从连续不断的橹声、蓑衣开合的动作中,可以得知轻舟疾行,两岸景物目不暇接,快船快意,舟中人充满新鲜感和喜悦感。诗人描绘的画面是有限的,但拓开的意境是无限的,诗人把有限的人与物包容在烟雨之中,突出了诸多景物在雨中显现出来的朦朦胧胧、悠悠不尽的美。
前面写了水色,紧接着该写山岚了:“青山如龙入云去,白发何人并沙语。”青,写山的碧绿、洁净。这不是阳光照耀下的山,而是经过雨水洗涤的山,这样的山,分外清秀。“青山如龙”写山势蜿蜒的雄姿。兀立的青山原来是岿然不动的,但由于船行水急,诗人感到青山如巨龙腾飞,直插云霄。这是诗人在特定的环境下观察事物所产生的某种错觉,但是这种物我交融的情态,不仅把层峦叠嶂刻画得极富气势,而且也洋溢着诗人内心的欣喜欢悦之情。前句写远望,后句写近观。看啊,那头发斑白的老翁,也陶然心醉了,他们心驰神往,禁不住沙沙细语呢! 这二句诗,一写景,一写人; 一写远,一写近; 但潜气内转,脉络贯通,回环错综,浑成自然,造成了一种淡泊恬远的意境。我国古代的评论家王夫之曾经说过:“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情寓景中,景因情出,开拓了意境。
白发老人都为这迷人的山光水色所陶醉了,那么,同舟共济的其他人的心境如何呢?“船头放歌船尾和,篷上雨鸣篷下坐。”这两句对仗工整,音调优美。船篷外的雨声与船篷下传出的歌声连成一片,天籁人籁,谐合成章,组成了一组使人心醉神醉的交响乐。可以想象,作者的诗情也就随之海阔天空,自由驰骋了。这两句诗造语极其平常,但却使人感到有神韵,有力量,给人以明朗开阔、奔放豁达的感受。
在这情感到理趣的高潮中,诗歌煞尾了:“推篷不省是何乡,但见双飞白鸥过。”一叶扁舟,在歌声和雨声组成的音响中前行。这足以使诗人陶然忘机了,“推篷不省是何乡”意思是: 作者并不是没有意识到是在他乡,但又感到出乎意外,充满新奇感。作者也不是对自己的故乡没有缱绻之情,但更多的是对异乡的流连忘返。祖国的山川景物,在他的心目中是无处不美的,诗的结尾为我们推出一幅色彩清晰、格调清新的图画: 江水涌起,水天相接,雨过天晴,天空澄碧,一对沙鸥,振翅奋飞,给人以恬静淡远之感。诗人虽然在羁旅之中,但尽情欢醉的情绪完全支配了他,诗人欢愉兴奋的心情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李白有诗曰:“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客中作》) 这与“推篷不省是何乡”具有同工异曲之妙。
在我国古典诗歌的宝库中,泛舟游历长江之作极多,但诗人不因袭旧套,锐意脱俗,写泛舟于夏雨中,颇有新意。全诗形象逼真,意象飞动,意境如画,充分揭示出自然环境所含蕴的美。它的语言明白如话,活泼自然,这就构成诗歌特有的风格,清淡而不艳丽,婉转而不造作。《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其诗:“清丽婉转,别饶风韵。”于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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