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城边雪化尘,纥干山下雀呼春。
即今三月莺花满,长作江南梦里人。
《塞下曲》是古乐府旧题。此诗作于清顺治四年(1667),距明亡已是第四个年头。诗描写的是江南思妇深切怀念塞外久戍不归的丈夫的悲哀之情,而这种感情又与作者眷念已灭亡的明朝之情相沟通。
诗人著意构思的是冬去春来的塞外境界。春天意味着万物正在复苏,一切充满希望。诗人在这样的令人愉悦的春天境界中含蓄地点出春闺“梦里人”即戍边丈夫已长眠不归的残酷现实,就更显得悲慨万端。这种表现具有王夫之所说的“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姜斋诗话》卷一)的艺术效果。
诗前两句“赵信城边雪化尘,纥干山下雀呼春”,描写的就是塞外之春的境界。“赵信城”,是古代匈奴境内的城,地处今蒙古高原抗爱山一带。据《史记·匈奴列传》裴骃《集解》:汉翕侯赵信出兵不利,降匈奴。匈奴筑城居之。这就是赵信城的来历。“纥(he)干山,”今称纥真山,在山西大同东。这两个地名用以指代塞外环境。“雪化尘”、“雀呼春”则形象地写出塞外初春的盎然生机。积雪消融,山雀欢唱,正宣告着新春的降临。“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是给人带来许多新的希望的季节。塞外的戍卒又熬过了一年,而空闺的思妇又独守了一载。在新春开始之时,与丈夫团圆该是思妇们的最大的心愿。诗中的思妇是一位江南女子,在江南则“即今三月莺花满”,其意乃如梁代丘迟《与陈伯之书》所描写的,“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古语云:“春女思,秋士悲。”(《淮南子·缪称训》)这样春光明媚的季节,春闺自然更加盼望戍边的丈夫归来。但他已经“长作江南梦里人”了。诗的尾句写得似乎很平淡,其实蕴含着极度的悲怆,具有令人心弦颤动的力量。此句乃化用唐代陈陶《陇西行》“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意境,那“梦里人”非一般所谓梦中的心上人,而是“无定河边骨”的同义语。此诗之“长作”二字亦正暗示思妇的“梦中人”已长眠塞外,永远成为思妇梦中的幻影了。给人以希望的春天并未、亦永远不能给思妇带来任何希望与欢乐,而思妇本人或许并未意识到这一点,还痴望着春天的团圆之日,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悲剧啊!
作为一个爱国志士,顾炎武无时无刻不望恢复故国,这恰如思妇怀念戍边的丈夫一样。自然界的春天降临未能为思妇带来一丝慰藉,因为其戍边的丈夫已成为白骨,成为“梦里”的幻影,而作者所怀念的朱明王朝亦于四年前实实在在的灭亡,成为“梦里”的幻影,因此此诗亦寄寓着作者的亡国之痛,属于抒写“黍离麦秀之悲,渊深朴茂”(汪瑞《明三十家诗选》评顾诗语)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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