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高怀远几时穷? 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濛濛。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在宋代的闺怨词中,这可称得上是一首脍炙人口的作品。据说,欧阳修读后,曾大为叹服,后来张先去拜见他,他倒履相迎,向人介绍: “此‘桃杏嫁东风’郎中也。”从内容上说,这首词也和别的闺怨词一样,致力于对环境感受中人物内心情绪的抒写,而之所以会那样感人,则主要是艺术表现上的独具功力。
上片写伤高怀远。词人一反常见的由景生情的写法,先从人物内心感受着笔,以总起全篇:“伤高怀远几时穷? 无物似情浓”。情人远去,闺中少妇总抛不下那一片惦念之情,于是朝朝暮暮,凭楼远眺,遥祝他羁旅平安,盼望他早日回返,以结束自己这日复一日的似乎没有尽头的等待。她也知道,这种期望是那样渺茫,但却依旧痴心不改。这不因为别的,而是她对情人那一腔深情:“无物似情浓”! 短短五字,不啻千斤,将人物的痴心眷念与满腹愁绪表达得十分真切。在殷切的期待与失望带来的落寞中,她不由回想起送别时的情景:“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濛濛”。在传统的习惯里,柳枝与柳絮总和离恨结合在一起,她自然也不例外。词人在表现时,却特别抓住景物特征与人物内心相溶合这一关键,极力实现人物心绪与柳絮翻飞同样显得纷乱这一特点来着意抒写,使上一句“无物似情浓”表现得更具体和生动。有了这个铺垫,下文也就极自然地由眼中所见转向送别时的心中所想:“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征骑远去了,情人的身影已在她的视野中消失,她极目所见,只是一路征尘,于是一个最令她牵挂的问题也默默涌上心头:从今往后,向何处去寻觅情人的踪迹?
下片写内心的思念,不再取上片直抒的笔法,而着力于气氛的渲染,从对比与反差中表现内心的孤独与怨恨。“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面对池中的双鸳,她自然会想到自己的孤单;看南北来往的小船,她自然会想到自己与情人之间竟无法传递消息、探询平安。于是人物内心那种“人不如物”的悲感就极含蓄地传达了出来。这就为全词最后的抒发作了铺垫。接下去,词人转而写闺阁的孤独。一天的凭楼远望又失望而归,“梯横画阁黄昏后”,她从楼上下来,这种怅恨是可想而知的,但更令人难捱的,是接踵而来的月夜:“又还是、斜月帘栊”。如果说,白天的伤高怀远还可从渺茫的期待中寻得某种慰藉的话,那么这黄昏的寂寞和月夜的孤独中,就连这一点也得不到了,她能不仰天长叹? 于是,全词转入结尾,直接揭示出这种孤独与郁闷的缘由:“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既回应了上文,也总收了全篇,将人物因情浓而怨极的复杂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首词,层次迭转,手法多变,既娟洁而又含蓄。前人评张先,认为他最长于写“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故称他为“张三中”(《古今词话》),这种功力,从这首词中即可见一斑。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