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谈录》简介|鉴赏
传奇小说集。作者康骈。今有《学津讨原》本、 《津逮秘书》本,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排印本。
小说主要记天宝以来琐事,约四十余条。其中有的叙述神鬼灵异,有的讲称侠义,有的则是对现实中人或事的记叙。小说在内容上虽然存在差别,但却共同体现了作者记“新见异闻”的倾向。
《剧谈录》的思想成就不很突出,但也有少数篇章笔锋犀利,对社会弊端有所揭露、讽刺。如《狄惟谦请雨》条就辛辣讽刺了一个因中贵而出入宫廷并得赐“天师”称号的郭天师的蛮横、无能。 “既而主帅亲往迓焉,巫者唯唯。乃具车舆列幡盖迎于私室。惟谦躬为控马。既至祠所,盛设供帐,丰洁饮馔,自旦及昏,磬折于阶庭之下。翌日语惟谦曰:我为尔飞符于上界请雨。已奉天帝之命,必在虔恳至诚三日,雨当足矣。由是四郊士庶奔走云集。三夕于兹,曾不降雨。又曰:灾沴所兴,亦由县令无德。我为尔再上天请,七日方合有雨。惟谦引罪,奉之愈恭。俄而又及所期,略无霑䨙。郭乃骤索马入州宅,惟谦拜留曰:天师已为万姓此来,更乞至心祈祷。于是勃然而怒骂曰:庸琐官人,不知道理。天时未肯下雨,留我将复奚为。……”一派无赖嘴脸。最后狄惟谦杖杀天师,天降甘泽。他如《洛中豪士》一则,描写豪贵之子穷口腹之欲,非以炼炭爨饭不食。时遇战乱,三日不食,再以“脱粟为餐”,便以为“梁肉之美”不如。从而对纨绔子弟的骄逸成性进行了嘲讽。《李朱崖知白令公》条,则赞颂了不以富贵为准,交友以义的白敏中。 《慈恩寺牡丹》条集中表现了权贵的横行无忌:
京国花卉之晨,尤以牡丹为上。至于佛宇道观,游览者罕不经历。慈恩浴堂院有花两丛,每开及五六百朵。繁艳芬馥,近少伦比。有僧思振,常话会昌中朝士数人,寻芳遍诣僧室。时东廊院有白花可爱,相与倾酒而坐。因云牡丹之盛,盖亦奇矣。然世之所玩者,但浅红深紫而已。竟未识红之深者。院主老僧微笑曰:安得无之。但诸贤未见尔。于是从而诘之,经宿不去,云:上人向来之言,当是曾有所睹,必希相引寓目,春游之愿足矣。僧但云,昔于他处一逢,盖非辇毂所见。及旦求之不已。僧方露言曰:众君子好尚如此,贫道又安得藏之。今欲同看此花,但未知不泄于人否。朝士作礼而誓云:终身不复言之。僧乃自开一房,其间施设幡像,有板壁遮以旧幕。幕下启关而入,至一院,有小堂两间,颇甚华洁,轩庑栏槛皆是柏材。有殷红牡丹一窠,婆娑几及千朵。初旭才照,露华半晞,浓姿半开,炫耀心目,朝士惊赏留恋,及暮而去。僧曰:予保惜栽培近二十年矣。无端出语,使人见之。从今已往,未知何如耳。信宿,有权要子弟与亲友数人同来入寺,至有花僧院,从容良久,引僧至曲江闲步。将出门,令小仆寄安茶笈,裹以黄帕。于曲江岸藉草而坐,忽有弟子奔走而来。云有数十人入院掘花,禁之不止。僧俛首无言,唯自吁叹。坐中但相盼而笑。既而却归至寺门,见以大畚盛花舁而去,取花者谓僧曰:窃知贵院旧有名花,宅中咸欲一看,不敢预有相告,盖恐难于见舍。适所寄笼子,中有金三十两,蜀茶二斤,以为酬赠。
读过此篇,我们惟有同老僧同叹,叹僧之失言,叹士之失信,更愤权豪之霸。而这则故事能取得如此之效果,却正是基于其艺术上的成功。这则故事结构布局合理,描写繁简得当,同时能注意对故事发展的铺垫渲染。作者在故事的开头,先写老僧的得意失言,进而写朝士之诘问和老僧之遮掩,接着写老僧担心诸朝士泄于世人和诸人的誓言。至此,作者又正面描写深藏他院的殷红色牡丹的美丽。继而写老僧的担忧。如此这般,反复描写,既渲染了殷红牡丹之罕见和老僧的宝惜之情,同时也为以后的失花及老僧失花后的痛苦设下了伏笔。作者对失花过程的描写极为简单,其中对老僧失花后的状态,仅以“僧俛首无言,唯自吁叹”数字加以概括,但正是这十余个字,却使老僧的痛悔之情溢于言表。前面的详尽描述与此时简要的交待互相呼应,造成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
《剧谈录》中还有许多故事写的生动、传神,如《龙待诏相笏》、 《郭鄩见穷鬼》、 《狄惟谦请雨》、 《道流相夏侯谯公》、 《李朱崖知白令公》、《韦颛枭鸣》、 《曲江》等条,而《张季弘逢恶新妇》条则是其中较为出色的一篇。故事叙一向自负“勇而多力”的张季弘于逆旅中遇一老妪畏惧“壮勇无敌”的新妇,于是想打抱不平,季弘笑曰:其他则非某所知,若壮勇,当为主人除之。母与子遽叩头曰:若此,则母子无患矣。虽然穷阙,当为酬赠。顷之,邻伍乡社悉来观视。日暮,妇人负束薪而归,状貌亦无他异。逆旅后囿有盘石,季弘坐其上,置骡鞭于侧,召而谓曰:汝是主人新妇,我在长安城即闻汝倚有气力,不伏承事阿家,岂敢如此。新妇拜季弘曰:乞押衙不草草,容新妇分雪。新妇不敢不承事阿家,自是大人憎嫌新妇。其媪在旁谓曰:汝勿向客前妄有词理。新妇因言曰:只如某年月日,如此事,岂是新妇不是。每言一事,引手于季弘所坐石上,以中指画之,随手作痕,深可数寸。季弘汗落神骇,但言道理不错。阖扉假寐,伺晨而发。及回问之,新妇已他适矣。”这则故事的成功之处在于写出了人物的情态。张季弘自视武勇,与新妇见面后,以训斥的态度出现,话语颇为强硬。新妇对张季弘的责问,加以分辩,口气缓和。二人一急一慢,形成鲜明对照。新妇每叙一事,以手划石, “随手作痕,深可数寸”,这里作者不是直写新妇的勇力,而是通过事实对他人所言加以印证、说明。张季弘也从这道道指痕中领略了新妇之勇,于是“汗落神骇”,一反咄咄逼人之势而“但言道理不错”。作者对张季弘逢恶新妇的描写虽然不长,但却神态毕见,使读者如见其人。
《剧谈录》的语言比较平实,个别篇章采用了当时口语,如《管万敌遇壮士》条中的“乞搭供奉一搭”, 《曲江》条中的“喏,即不敢”等都在不同程度上增添了作品的色彩,使人如闻其声,从而使人物形象更加生动。另外,书中许多故事富于传奇色彩,故事发展曲折有致,象《潘将军失珠》、《田膨郎偷玉枕》等篇更是使人联想起唐代的侠义传奇,其中有不少相通之处。
《剧谈录》作为唐人有意为小说的产物,在研究唐代传奇发展及中国小说发展方面具有一定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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